午后斜阳照进荣禧堂,暖金的光斑在青砖上跳跃。
老太太歪在软榻上,手里拄一根龙头小杖,杖尖轻轻点地,发出“笃笃”两声。
她抬眼,看见贾故进门,便朝账房吴新登抬了抬下巴,“支一万两银子给三老爷,让他去置产去吧。”
吴新登躬身应“是”。
三日后,契约送到。
贾故抖开那张薄薄的纸,眉梢先扬后敛,凤凰街十八间铺面,拢共花了九百七十六两。
他抬眼看传话的赖大家的,语气里带着一点笑:“这点银子就置了十八间?地段想必偏僻得紧。”
赖大家的忙赔笑,“三老爷明鉴。那街虽不算顶热闹,却挨着菜市口,人烟流水是有的。老太太说了,这十八间是给咱们家六位姑娘和林姑娘做嫁妆的,另给宝二爷也留一份。因玥姑娘日后是郡王妃,就多匀她一份。”
贾故听得“宝二爷也算姐妹里”,嘴角抽了抽,终究没出声。
次日晌午,他亲自去瞧。
马车拐进凤凰街,一股混杂着糖炒栗子与鱼腥的市井气扑面而来。
那十八间铺子并非连成一排的,有几间甚至门板斑驳,门楣低矮,檐下燕子筑的泥巢倒比招牌显眼。
贾故背手站在街心,抬头量了量,每间门面倒也算可以,只是做不得酒楼。
有几间大一些的后院甚至有两行种菜的地方。一看就是原来的主人家才搬走。
他屈指敲了敲最破败的那间的墙面,回声空洞,显是年久失修。“怪不得便宜。这还得自己花钱重修。” 贾故低声哂笑,“但有总比没有强。”
傍晚之前下了一会雨,荣府后街的石板还泛着水光。
贾故打发了轿子,自己撑一柄油纸伞,靴跟踏得嗒嗒响,径直拐进陈婆子家的小院。
院门吱呀一开,陈宝全正蹲在檐下劈柴,听见动静,忙把斧子一扔,袖子胡乱蹭了蹭额上的汗,“三老爷?您怎么亲自来了!”
“有事托你。”贾故收伞,抖落一串水珠,语气干脆,“凤凰街十八间小铺子,全交给你。一月之内给我找稳当租户,租金随市,但人要干净。”
陈宝全一听,眼里冒光,“老爷放心!我明儿就带人去量房子、写招帖,保准把铺面租得满满当当。”
贾故点点头,又说了句,“若是有事,就找咱们家三爷、五爷解决。”
就转身又往账房去。
之前说好的支钱项里,还剩下的九千多两。
贾故让他们拿了三千出来。又托了王行,找个牙行的管事来。
第二日下衙后,贾故换好便服从角门出来,王行早倚在石狮旁,手里转着折扇,一袭绯色常服被夕光映得发亮,“伯父,人我带来了。”
牙行的庄管事,三十出头,青圆领被汗浸出深色云影。他趋前两步,拱手一揖,“给贾大人请安。”
贾故抬手示意免礼,“听说有处庄田要出手?”
庄主事忙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告示,双手奉上,“正巧有个差不多的,今日才发到牙行。我叫他们领二位大人去看。如果觉得好,就可以签契了。”
王行“唰”地合上扇子,眼睛斜挑,“怎的今儿我们想买,今儿就有挂牌的?别是给我们下套吧?”
庄主事脸色一白,连连摆手,“岂敢!是勤郡小儿子赌烂钱。欠了债。那赌坊是忠顺亲王的,亲王爷说宽限不得,太上又护着亲儿子。勤郡王府只能赶紧卖点家产,掏钱了事。”
王行闻言撇了撇嘴角,“那就去瞧瞧。若真合意,就买下吧。”
贾故微微颔首,“劳烦等一下,我唤我两个儿子一起来看。” 说完。他就让身后金宝去叫今日得闲的贾璋和贾瑄了。
而这时王行与他解释,“勤郡王和王妃,在京里声名一向清白,独独那位小世子,唉,烂泥扶不上墙。”
“老郡王早把他迁出府,眼不见为净。别的赌坊忌惮王府,还肯放几分面子。偏忠顺亲王开的‘如意赌坊’,嘿,人家就指着这冤大头填金库。勤郡王亲自登门求情,要他们拦着不许小世子进门,你猜那位亲王说什么?他是开门做生意的,没有拦人的道理。”
贾故感叹,“赌烂钱最害人了!还累的家人!”
他们不过等了一会儿,贾璋和贾瑄就来了。行礼见过父亲,又叫了王二哥后。
他们一行人跟着庄管事出了城门。
骑马再走半个时辰的地方。
庄管事就说到了。
差不多二十亩良田、半边树林坡地、还有边上零零碎碎的一些地。
庄管事说,我带大人转着看看。
贾故点头。
原本主家的别院孤零零蹲在坡脚,粉墙被雨水冲得发暗,门楣却尚算齐整。
贾瑄踩着湿泥沿着院门跑了一圈回来说,“没大姐姐家的庄子大……”
贾故拿靴尖踢了踢门槛,扑簌簌掉下一层灰,都是要修的,
贾故回头与贾璋说,“还行,就是屋子有些少,咱们家孩子多。将来一人一座院子,这里起码得有十几个院子才够分。”
“你和老五俸禄又不交公,往后外头少吃两顿酒,省下的银子把这宅子扩一扩。不然你们都没得住。”
王行也涎着脸凑过来,“伯父,我也要分一个院子来住。”
贾故瞥他一眼,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,“行。五十两银子,现付。院子随你挑。”
王行“啪”地合上扇子,“行吧!五十两,给我在边上单独修个带契的院子!”
然后他们又去看了良田,日头西斜,橘红光晕铺在田埂上,像给稻浪镀了一层金边。
贾故撩起袍角,蹲下身,指尖捻起一撮湿土,黑、油、黏,带着秋草的清甜味。他轻轻一搓,土粒簌簌落下,嘴角这才浮出一点笑意,“算得中上。”
大半田里,佃户们正弯腰割稻。
见来了新主家,他们远远直起腰,袖子抹着汗,脸上写满忐忑。
庄管事得了贾故示意,冲他们招手喊道,“诸位莫慌,就算来了新主家,旧租照旧,只换张契纸,好叫大家安心。”
贾故觉得可以定了,便跟庄管事签了契书后,又和这里的佃户重新签了契书。
让贾瑄带着银子,跟着一起回城里去过户,仔细叮嘱他,“去把银钱、今年该交的租子什么的,都跟他们算清楚了。”
等贾瑄和庄管事走了。
贾故又和王行、贾璋说,“我要留些地地种玉田县的胭脂米,供府里自吃。”
“那成!”王行啪地合扇,笑说,“等胭脂米收成,我便赖在伯父家不走。每日三碗胭脂粥,替我爹娘省一口,也算我尽孝。”
贾故见王行不正经,也不回他,只把手背到身后,袖口轻摆,示意众人跟上。鞋底踏过草茎,发出“窸窣”细响,一行人往坡顶走去。
绕过一块嶙峋巨石,视野忽地开阔。
一棵巨树立在坡脊,树干粗得三人合抱,树皮皲裂如龙鳞,裂缝里渗着淡褐树脂,像一道道凝固的河。
树冠铺开,遮出半亩阴凉,风一吹,叶片哗啦啦作响,仿佛低语。
“好家伙!”贾璋仰得脖子发酸,忍不住伸手比划。
佃户老李在后面擦汗,咧嘴笑,“回老爷,这树有二百多年啦,祖上叫它‘守坡龙’。”
贾故眼底一亮,他若无其事地走近,指尖贴上粗糙树皮,像随意摩挲,实则掌心暗纹微亮,异能悄无声息地探入。
星星点点的生命力,如夏夜萤火,在脉络里跳跃。
贾故心中暗喜,异能贪婪地吞了几口,树身微微一颤,几片老叶旋落。
贾故即刻收力,指腹轻压树皮,像在安抚。
他收回手,转身时神色已恢复淡然,“坡地就种果树。”贾故抬手遥指坡下,“刚来的路上我看现成的有苹果、梨、核桃、枣什么的。”
说完,贾故又侧头吩咐金宝, “你把树种、株距、开沟深浅,全记清楚。这几日留在这儿,盯着佃户挖坑、调苗、浇水,一样不许错。”
金宝“哎”了一声。
贾故再看那棵古槐,夕阳穿过叶隙,洒在他脸上,他轻轻拍了拍树干,又说,“这树且养着吧,别叫人动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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