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可很有眼力见,看见李大和拎的鱼,就知道组长是来吃晚饭的。
她现在的会计工作,还是组长争取来的呢。
“哎呀,谢谢大和哥。这鱼我拿去灶房了啊。一会儿,一起吃饭。”
她拉着李玉园就往后厨去。像大和这种老是批评女人娇气的,还是少跟他在一块儿。
德西想起之前藕塘边这两人的口角,看着媳妇拉着人脚不沾地地跑了,心里了然地笑笑。
李大和不解地摸摸脑袋。咋毕可跟这个李玉园,关系看着还挺好的呢。之前这两人,也没什么交集的。
他不管了,随她们去。现在最关心的,就是落入眼帘、德西造的车。
只见那两轮之间已经有个大钢壳子,里面装了一堆线,德西正在整理、忙活。
“怎么样了?”
“快好了。”德西知道说太多专业术语,对方也听不懂。索性简单一句。“差不多十天后,就能上路,能开起来。”
“真的吗?!”
大和兴奋啊。搓着手,憨厚地问,“我能帮你不? 我能干点啥?”
“把那钳子递给我。”
“把这里四个螺丝拧上。”
“这是啥?”
“油箱。”
“这块是啥?”
“发动机壳。”
“这是咋连上的?”
“我马上焊……你扶着……你看……”
等饭熟的一个多钟头,李大和跟德西一直在前院折腾。
越看,大和越有兴趣。一个个陌生名词从德西嘴里说出来,又讲了操作,这个部件未来是什么用途。
这是刹车盘片,这是加速的,这是装油料的。……
大和越听越着迷。
他怎么没有早点来看!
他喜欢这玩意!
这是摩托车啊!带发动机的。是新鲜玩意。
他愈发崇拜德西,“司马德,你都在哪儿学的这些? 怎么懂这么多?”
德西让他帮着扶正车架,手下动作不停,介绍说。
“西德重视教育。一个孩子长到十几岁,就可以决定自己考大学,还是做学徒。那里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工厂,造什么的都有。”
“我呢,家里爷爷让我做过学徒。”
“我进过好几个厂子,造玻璃的,造摩托车、汽车的,甚至造锁的、拖拉机、农业机械的厂子,我都去过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做牧师? 在你们那儿,当工人好,还是做牧师好?”
德西噎了噎。
“在西德,牧师的收入也不低。比大家的平均水平高一些。除了教会发工资,还有一些出生礼、葬礼主持,能得到教民的捐赠。”
“不过当工人,挣钱会更多。技术一般的能拿700马克,技术好的老工人、工程师1000马克,相当于这里的500-600块。”
李大和惊掉了下巴。
“是……,是一个月吗?”
一个月五六百块 ! 而这里的工人工资,才四五十块钱。
可是这里一样的,工人比农民挣钱多,更金贵。大和这样的,想去工厂当工人,却没有技术没有指标,跳不出农门。
李大和觉得难以置信。但这是德西说出来的,就一定是真的。
“对。”德西介绍说。“我在工厂工作过,拿过几年工资。”
这就解释了,他为什么会有积蓄、有些钱。可收入这么高,他为什么……
“那你怎么不留在厂子里呢?”
德西默了默。不好说实话,讪讪地道。
“最后,就……结婚了。”
唉!还是那入赘的事。
即使有这么高的工资和好工作机会,德西都得逃离。
大和再次佩服德西对“被压迫命运”的抗争精神,也知道不能提这伤心事了。赶紧岔开话题。
“那你挺厉害的啊。这个,在工厂里看看,就能学会?”
“当然不是,”德西严肃地道,“当学徒边学边干,学会这些,也得至少五年。除了上手,更重要的是工科知识,就是书本、手册上的理论。”
“西德工业技术发展了一代又一代,前人的无数经验,才凝聚了这些理论。这个不是种地割稻,是脑力知识。”
说到这里,德西想起了现在的运动,烧书。
他诚恳地看着李大和道。
“大和,我是外国人。当然知道语录的指引非常重要。但是,你们国家要发展工业,只靠背那些语录,是不行的。要有工科的教育、培训、知识。这些要从孩子、少年人开始教。”
\"只背语录,是不行的。\"
单单这句话、这几个字,若是断章取义拿出来,就是冒了如今的天下之大不韪。
庆朝早期那样,因为一句诗\"清风不识字,何故乱翻书。\"而导致的文字狱,在这个时代,并不少见。
被打倒的文人、知识分子就一大批。
他们作品中的文字,拿出来被批判、拆解成大字报、被安上莫须有的牵强罪名批斗。
如果之前任何一个人,敢“污蔑”反对领--袖,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,李大和都会打倒他。
但是眼前的人,是司马德兄弟。
他愣了愣,竟然没有任何反驳。
德西想继续往下说。
大干几天,他的摩托车已有雏形,一种成就感,促使他从一直以来说话的点到为止,变成了今日的推心置腹。
来华国已经有些日子了,对各行各业的观察,他也了然于心。
尤其最近见到语言老师郑光明的现状,给他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。
有些话,他不吐不快。
*
此时夜幕降临,院子里已经黑得看不清。
李玉园和小可端着一碗橘子、一碗剥好的柚子,拎着一盏煤油灯来了前院。
柚子也是德西从镇上带回来的。
饭还没做好,看他们两个男的一起在干活,怕德西饿着,小可便在后院剥好了,给他们送来。
之前德西埋头干活儿时,她在一旁安安静静陪着,很少打扰。
今天教堂来了两位“客人”,分别是他们夫妻俩认可的“朋友”,德西明显也有了谈兴。
他接过煤油灯挂在院子墙上,摘下手套,也坐下歇一歇。
李玉园和小可坐在旁边的竹椅上,听德西继续说。
“大和,那天我去农场修机器。那么大的农场,如果多几台机器播种、除草、收割,荒滩不就开垦更快,产量更大了吗?
就是因为缺机器,所以人力才那么辛苦。但是,机器,从哪里来?
大和,西德的制造业,更新换代很快,有很多的工程师在不断改进技术、精益求精。
这背后,是因为这些工程师,接受了持续数年的教育,不断吸收先进知识和理念,在创新和突破。”
“那天,我知道了\"大运动\"在烧书,为了破除旧事物。这种事,西德前几年也干过。
我理解的,破旧的、没用的,可以扔、可以烧。
但是为什么,利于华国工业发展的新事物,紧缺的新技术,那些基础知识的书本,也要扔,也要烧呢?”
……\"旧的可以扔,可以烧,为什么新的、紧缺的,也要烧也要扔呢?\"……
这句话,让李大和顿时振聋发聩。
他黑眸雪亮般地一震。对啊!
李大和高中时,数学物理化学成绩都不差。当时他爹还想让他跳出农门、考大学呢。
不知道为什么,运动一来,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。
他刚开始一脸懵。
但别无选择。
从开始参加批斗,允许造反、打砸武斗开始,随波逐流地,他就成了积极分子。
直到被推选成革委会组长,他的家庭成分非常光荣,更加让他坚定了打破一切、造-反有理的信仰。
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:品书中文(m.pinshuzw.com)天堂来的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