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役吐露的军火运输情报,像一剂强心针,让整个密营都躁动起来。尤其是炮兵班,野狼峪一战虽胜,但暴露了火炮数量和弹药储备的不足。若能缴获新的火炮,特别是配套的弹药,队伍的远程打击能力将得到质的提升。
伏击地点选定在黑石口。这是一段夹在两山之间的狭窄路径,一侧是陡坡,一侧是深涧,利于设伏,也利于阻断敌人增援。杨帆的计划是:放过前哨,集中火力打击运输队中段,特别是装载火炮和弹药的关键车辆,趁乱抢夺,然后迅速撤离。
夜幕掩护下,部队悄然进入伏击阵地。炮兵班的新炮手李满仓被安排在靠近路边的位置,他的任务是在战斗打响后,用那门九二式步兵炮第一时间敲掉敌人的机枪点和可能的装甲目标。李满仓原是山里石匠的儿子,力气大,肯钻研,是王铁锤一手带出来的好苗子,对火炮有种近乎痴迷的热爱。他一遍遍擦拭着冰冷的炮管,检查着炮弹,嘴里无声地默念着射击诸元。
黎明时分,运输队如期而至。前面是几名骑自行车的伪军尖兵,接着是满载步兵的卡车,中间是几辆用骡马牵引的、盖着帆布的大车,从车辙深度和形状判断,很可能就是火炮,后面还有断后的日军士兵。
当装载火炮的马车大部分进入伏击圈时,杨帆果断下令:“打!”
枪声骤起!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!首轮打击重点照顾了前后的护卫车辆和步兵,力求制造混乱。
李满仓的炮组反应迅速,瞄准了一辆试图架设机枪的日军卡车。
“放!”
炮弹呼啸而出,精准地命中了卡车车厢,将其炸成一团火球!
然而,由于炮位设置在相对松软的土地上,加之连续射击的后坐力,九二式步兵炮的炮架发生了轻微的歪斜,影响了后续射击的精度。下一发炮弹打偏,落在了涧底。
“炮架歪了!需要校正!”李满仓急得满头大汗。敌人已经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,开始组织反击,子弹嗖嗖地打在炮位周围的土石上。
眼看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,再耽误下去,不仅无法有效支援,炮组自身都有危险。李满仓看着那微微倾斜的炮架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他大吼一声:“帮我稳住!”然后竟猛地扑到炮架倾斜的一侧,用自己宽厚的肩膀和整个身体的重量,死死顶住了那沉重的钢铁支架!
“满仓!”旁边的装填手惊呼。
“别管我!快装弹!瞄准那辆带帆布的马车!”李满仓的脸因巨大的压力而涨红,脖颈上青筋暴起。
炮组其他成员含泪继续操作。炮弹装填,瞄准修正。
“放!”
又一发炮弹射出,这次准确命中了目标马车!帆布被掀飞,露出了下面一门崭新的、闪着烤蓝幽光的日军九四式九十毫米轻迫击炮!剧烈的爆炸也引爆了堆放在旁边的部分弹药,连环的爆炸将周围的日军和骡马炸得人仰马翻。
“抢炮!”杨帆见状,立刻下令突击组出击。
铁柱带着人如同猛虎下山,冲向那门被炸翻在地的迫击炮。日军也意识到了这门炮的重要性,残存的士兵疯狂地向突击组射击,企图阻止他们。
争夺战异常惨烈。铁柱连续撂倒两个扑上来的日军,终于冲到迫击炮旁。他刚要伸手去拖,侧面射来一串子弹,他闷哼一声,左肩和右腿同时中弹,踉跄着扑倒在炮身上。
“柱子哥!”李满仓在远处看到,目眦欲裂。他看到又有日军向铁柱倒地的位置冲去。
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,李满仓猛地从歪斜的炮架上挣脱开来——他的肩膀已然脱臼,软软垂下。他仅存的右手,抓起身边一个王铁锤特制的、用来在最后关头破坏火炮的炸药包,拉燃导火索,嘶吼着,如同一个血人,跌跌撞撞地冲向铁柱和那门迫击炮的方向!
“柱子哥!走啊!”
他用身体挡住了射向铁柱的子弹,胸前爆开数朵血花。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,他奋力将嘶嘶冒烟的炸药包扔向了冲来的日军人群,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,扑倒在铁柱身上。
“轰!”炸药包爆炸,吞噬了附近的日军。
当战友们击退敌人,冲到跟前时,铁柱因李满仓的掩护得以幸存,但伤势沉重。而李满仓,这个年轻的石匠儿子,已经停止了呼吸。他的右手,至死还紧紧攥着那把用来调整火炮的刺刀。人们发现,在那染血的刺刀刀身上,他用尽最后气力,刻下了一组歪歪扭扭的数字和刻度——那是他根据刚才的射击,心算出的、针对某种特定距离的射表修正量!旁边还有几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字:“向右…转半圈…能打更准…”
战场上一片寂静,只有硝烟和血腥味在弥漫。
队员们含泪收敛了李满仓的遗体,将那门用生命换来的九四式迫击炮和缴获的弹药小心翼翼地运走。在清理缴获的炮弹箱时,有人发现一个箱子的夹层里,竟然放着几瓶精致的日本樱花清酒,大概是某个日军军官的私藏。这奢侈的享乐品与眼前的牺牲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许多年后,这门经历过黑石口血战、浸染着烈士鲜血的九四式迫击炮,被郑重地编入东北民主联军序列,授予“英雄第7号”的荣誉编号。它跟随部队转战南北,在解放战争的辽沈战役中,依旧发出怒吼,将复仇与胜利的炮弹,倾泻在敌人头上。炮身上那些模糊的刻痕,仿佛还在诉说着当年那位年轻炮手,在生命最后一刻,对胜利最执着的期盼。
炮火悲歌,魂铸丰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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