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烛熄灭的刹那,林昭指尖尚停在岭南舆图的界碑之上。灯花坠落处,灰烬未冷。他起身吹净案上残屑,将舆图卷起,交与候立门外的文书吏:“封缄,明日早朝呈内阁。”
次日辰时,紫宸殿尚未散班,林昭已立于文华殿东阁。内阁值房内,三名大学士低头捧茶,无人抬眼。他将天子手诏置于案首,轻声道:“奉旨清理六部积弊,三日内具报名单。”
吏部尚书搁下茶盏,瓷底磕在案上发出脆响:“寒门举荐,固然是开贤路,可骤然补缺,诸省州县皆无先例。若市井之徒妄居要职,政令难行,责任谁负?”
林昭不答,从袖中取出一具小算盘,置于案心。铜珠排列整齐,他以指一拨,珠串震响如雨:“十六岁那年,我在临安府衙外替人写状纸,一文钱改一字。那时便知,百姓不怕官难见,怕的是官不懂话。”
他翻开一册履历簿:“举荐非破格,而是设限。凡入举荐者,须曾任三年里正,或五年刑名师爷,经都察院复核无贪劣记录。诸公若觉不妥,可举三人更合者,我即撤此议。”
户部侍郎欲言,却被工部主事抢了话头:“匠籍直报一策,更是劳民。各州添设匠署,需拨银、设吏、建廨,耗财费力,岂是轻事?”
徐怀之此时推门而入,手中捧一铜尺,尺身刻满州府名号,末端嵌一活轴。“昨夜子时,十二州匠人直报皆至。某州河工修堤,上报麻袋短缺八百口,我已遣人暗访,堤脚掺沙,确有其事。”他将铜尺按在案上,“此尺可测堤基深浅,亦可量官心厚薄。若诸公仍疑,不妨先拨半银试办——设匠署所需,尚不及修半座相府花园。”
殿外钟鼓声起,林昭起身:“三日后,名单具报。匠籍直报即日施行,由都察院督核,工部协办。若有阻挠,以庇纵论。”
退至宫门,谢允已在阶下等候。二人并肩出皇城,行至都察院侧巷,一辆青帷马车悄然停驻。车帘掀开,一名戍将低头而出,甲胄未卸,神色僵硬。
“林大人召我前来,不知所为何事?”
林昭引其入静室,命人取火盆置中庭。炭火燃起时,他指着戍将靴底:“丙字十七坊火药运输,需用特制双轮车,车辙深三寸。你鞋底沾的焦炭,产自河东第三矿,编号‘庚戌三七’,与裴府地窖存炭同批。此炭军用禁私,你从何处得来?”
戍将低头,喉结微动:“末将……只是押粮。”
“押粮不用焦炭。”林昭展开一封残信,“北狄密信有言:‘相爷令,若事败,即焚地道,杀林某灭口。’如今地道未焚,杀我的刀也未到——你猜,裴元衡是活着,还是死了?”
戍将猛然抬头,额上渗汗。
“你若不说,明日便以通敌论处。你说,我只记。”林昭提笔蘸墨,“给你一炷香。”
香燃至半,戍将伏地:“末将奉命转运火药十二车,由边镇暗道出关,交与北狄使团。接应之人,是兵部员外郎周景和。”
林昭搁笔,命人将其押下。徐怀之低声问:“可查实?”
“周景和前日曾入工部库房,借阅营造图志。他不知,那图志夹层中,有我留的炭粉印记。”
三日后早朝,林昭立于丹墀,手执四道条陈。
“其一,科举糊名誊录之外,增设‘实策试’,考地方赋税、河工、狱讼实务,取通晓政事者。”
太庙令捧先帝画像出列:“祖宗成法,岂可擅改?”
林昭解下腰间玉佩,置于案上。玉佩裂痕清晰,与半块玉珏严丝合缝:“先帝遗诏有言:‘唯才是举,不拘门第。’请问,哪一条写着‘世家永享’?”
“其二,农桑之政,州县官须每年上报垦田实数,虚报者,罢职。”
“其三,边防军需,由工部匠籍直报核查,凡克扣器械、掺杂劣料者,连坐主官。”
“其四,吏治清查,凡裴党旧属,三日内自首者减罪,隐匿者以同党论。举荐寒门者,视成效升迁。”
殿中寂然。谢允出列:“臣附议。”
徐怀之亦上前:“工部愿立军令状,三月内清查全国河防工料。”
林昭正欲退下,忽觉袖中微动。归府后,他取烛台细察,灯油浑浊,拨开一看,几粒焦黑碎屑沉底。
他取下灯芯,火苗骤然窜高,映得窗纸一亮。窗外树影微晃,似有衣角掠过檐角。
林昭吹熄灯火,室内陷入黑暗。他低声道:“顺着灯油里的焦炭味查,看是哪座旧府还在夜里烧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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