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从窗外灌进来,吹得案上那张密报的一角微微颤动。火光在墙上跳了一下,林越收回目光,正准备合上卷宗,门外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湿气,裴砚站在门口,衣裳全湿透了,鞋底还沾着泥,手里紧紧攥着一卷图纸,像是刚从河堤上爬回来。
“你这造型,”林越眼皮都没抬,“是去演《暴雨将至》的群演了吗?”
裴砚没接话,径直走到桌前,把图纸摊开,手指重重戳在运河某段:“断了。”
林越凑过去看了一眼,河道中间画了个大叉,旁边标注着“淤塞三丈,石料未至”。
“钱呢?”他问。
“拨款三十七万两,到账九万六千。”裴砚声音发干,“剩下的,全被截了。”
林越啧了一声:“这不叫截留,这叫精准扶贫——专扶那些不想让河通的人。”
裴砚盯着他:“工部再申请新拨款,文书还没递上去,周太傅那边已经放出话,说‘修河不如修心’,要彻查‘工程浪费’。”
“哦。”林越点点头,“意思是,等百姓淹死以后,再追责我这个‘劳民伤财’的始作俑者?”
“正是。”裴砚咬牙,“现在民夫五千人滞在工地,每日口粮都快断了。若再拖十天,汛期一到,下游七县全得泡汤。”
屋里一时安静下来。林越绕着桌子转了一圈,忽然问:“你们工部,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搞点副业?”
裴砚一愣:“官府还能开铺子?”
“为什么不能?”林越反问,“朝廷办酒坊能收税,办驿站能赚钱,怎么修条河就得靠哭穷打报告?”
“可……这是基建。”裴砚皱眉,“不是生意。”
“但能不能变成生意?”林越眼睛亮了一下,“比如——咱们不找朝廷要钱,找盐商要。”
裴砚愣住: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想想,”林越坐回椅子,翘起腿,“江州盐商每年运盐走水路,靠的是什么?不就是河?现在河不通,他们运不了货,急不急?”
“急。”
“那他们愿不愿意出钱,让河早点通?”
裴砚迟疑:“可官督工程,岂能与商贾勾连?名不正言不顺啊。”
“谁说要勾连?”林越摆手,“咱们可以搞个‘官督商运专线’——谁想用这条河运货,谁就得出钱养它。修河的钱,从运盐的利润里来。这不叫勾连,这叫‘以盐养河’。”
裴砚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低头在纸上飞快计算:运力、周期、税率、回报……笔尖越写越快,呼吸也渐渐重了起来。
“如果按中等运量算,一年光漕运费就能收十八万两……”他声音有点抖,“足够维持日常疏浚,还能存下余款应对汛期!”
“不仅如此。”林越笑出声,“一旦这条线成了,盐商为了抢运力,还得争先恐后地加价竞标。到时候,不是我们求他们出钱,是他们求我们给名额。”
裴砚抬起头,眼神像看见了圣旨从天而降。
“林兄……此策若成,不止救一条河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这是在建一个会生钱的河。”
“对喽。”林越拍了下桌子,“以前是‘朝廷修河,百姓出力’;现在咱们改成‘商人出钱,官府搭台,百姓减负’。三方都赚,只有贪官亏。”
裴砚深吸一口气,忽然笑了:“难怪女帝总说你的话像天书——原来不是看不懂,是没想到还能这么想。”
“她那是误会上了。”林越摆手,“我只是个不想加班的普通人,顶多比别人多想了半分钟。”
裴砚收起图纸,郑重道:“我这就回工地,先稳住民夫。只要这笔钱能落下来,工期最多延一个月,绝不会耽误汛防。”
“去吧。”林越点头,“顺便告诉兄弟们,别散。下个月,咱们不但要通河,还要开始收租。”
裴砚走后,林越坐在灯下,研墨提笔。
他写了几个字又划掉,最后只写下一行简短的信:
沈老板:
运河断了,朝廷的运粮船卡在半路,银子也被截走了。现在百姓们日子一天比一天难,再这样下去,恐怕要出大事。
我想了个办法——修河的钱,咱们从盐道上赚回来。
官府出面监督,商人来运,专道专营,谁想走这条道,就得按规矩付钱。这不是做善事,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。
你要是敢赌这一把,明天午时,城西老茶楼,我等你。
——林越
他在信封上盖了个“急”字火漆印,交给候在门外的小厮:“送去沈家商行,亲手交到沈知意本人手里,不准经别人手。”
小厮领命而去。
林越靠在椅背上,望着窗外雨幕出神。远处传来几声犬吠,夹杂着更夫沙哑的报时声。
他刚闭眼想歇会儿,胸口忽然一震。
不是心跳,也不是系统发动天音的征兆,倒像是脑子里有根弦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。
他睁开眼,喃喃自语:“等等……这计划要是真成了,盐商有钱赚,百姓少服役,朝廷省开支,连女帝都能在奏折上画小鱼贴纸了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猛地坐直。
“不对劲。”
哪有这么完美的事?
他迅速回想刚才和裴砚的对话,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——
守旧派既然能截走修河款,说明他们在户部、工部都有人。这种人,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由林越主导、绕开财政系统的“赚钱河道”建成?
除非……
他们早就知道这事会失败。
或者,他们根本不在乎失败——他们等着的就是林越主动跳进这个坑。
林越盯着桌上那封已送出的信,眉头一点点皱紧。
他忽然起身,快步走到门边,拉开门冲外喊:“等等!把信——”
话音未落,院外马蹄声疾驰而去,溅起一串水花。
追不回来了。
他站在门口,雨水顺着屋檐滴落,砸在他肩头。
片刻后,他慢慢退回屋内,重新坐下,盯着烛火看了一会儿,忽然笑了。
“行吧。”他低声说,“那就看看,到底是我的‘以盐养河’聪明,还是你们设的局更黑。”
他拿起笔,在空白纸上写下三个字:
盐、河、局。
然后在“局”字下面,重重画了一道线。
烛火晃了一下,映得他半边脸明,半边脸暗。
屋外雨势渐大,敲在瓦片上的声音越来越密。
林越吹灭蜡烛,屋内陷入昏暗。
他没动,只是静静坐着,听着雨声,像在等一场注定要来的风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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