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杨带着一行人来到桃河谷时,风雪已停,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,把河谷照得亮堂堂的。
融化的雪水顺着崖壁往下淌,汇成细细的水流。
远远就看见赤旗在风中飘扬,河谷入口处新修了关隘,几个穿着灰布衣的哨兵正站在高处了望。
张杨的目光扫过河谷两侧的山壁,那里隐约还能看见箭簇的痕迹——正是昔日和人民军拼得你死我活的战场。
他心里其实也打鼓,手心微微发潮。
身旁的妻子揭开轿帘子,脸色有些发白,小声问:“夫君,他们……真的会接纳我们吗?”
张杨走过去,拍了拍她的手,声音尽量平稳:“放心,当时不过是各为其主,人民军向来光明磊落,不会揪着过去不放的。”
队伍继续往里走,到了关隘前,张杨深吸一口气,扬声道:“晋阳张杨,求见张首席。”
话音刚落,关隘后转出个人影,穿着和哨兵一样的灰布,袖口磨得发亮,脸上带着爽朗的笑:“稚叔,一路辛苦,人民军热烈欢迎诸位。”
张杨愣了一下,才认出那人竟是张远——他原以为会先见到张辽或是别的将领,没料到张远竟亲自在此等候。
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心头,他激动得往前迈了两步,下意识就要下拜。
“哎,快别这样!”张远赶紧出言制止,“你是知道我们人民军的,不兴这些礼节。从今往后,咱们都是兄弟!”
张杨这才回过神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是我失态了,失态了。”
张远走过来,拉着他的手,转身往河谷深处走:“走!咱们上山细说。”
“上山!”张杨应了一声,回头朝家人和部众挥了挥手。
人民军招待众人,大家脸上的紧张之色也淡了许多,跟着往里走。
进入桃河谷,才发现这里早已被改造成了兵营,平整的空地上搭着整齐的营帐。
走到河谷中段,一片坟茔映入眼帘,坟前都立着木牌,上面刻着名字,最前面那座碑上写着“王当烈士之墓”,旁边还放着刚烧过的纸钱灰烬。
正是王当牺牲的地方。
周围的几座坟前,也都整整齐齐地摆着石块,显然时常有人打理——许许多多烈士,都长眠于此。
张杨的脚步顿住了,望着那块木牌,眼圈一下子红了,声音发涩:“惭愧,惭愧……”
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:“不必如此。
当时各为其主,战场上刀枪无眼,死伤难免。
王当若是在世,见你如今弃暗投明,只会高兴。”
说着,他示意随行的士兵取来祭品。
张杨亲自走到王当墓前,恭恭敬敬地摆上祭品,对着木牌深深一揖:“王当将军,我张杨,今日来投人民军了。当初……是我对不住你,若有来生,必当补偿。”
张远在一旁静静等候,等他祭奠完毕,才说道:“走,我带你去见另外一个老对手。”
出了桃河谷,转过一道山梁,就见前面站着一年轻将领,正是谷雨。
他见了张杨,笑道:“张将军,当初这桃河谷,你可没少让我吃苦头。”
张杨也笑了,抱拳回礼:“谷将军用兵如风,也把我搞得很头痛啊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过往的交锋仿佛都化作了此刻的默契。
此时阳光正好,照在身上暖融融的,崖边的枯草里已冒出点点新绿——春天快来了。
到了上艾县城,才发现人民军的不少将领都来了。
赵霜、令狐娇、典韦、徐晃、周仓、袁咏、范康……一个个都站在城门口等候,见他们来了,纷纷上前招呼,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。
张远一一给他们介绍,张杨看着眼前这些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名字,没想到竟能被如此郑重对待,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,连连拱手还礼。
“文远外出执行任务还没回来,”张远笑着说,“等他回来了,咱们再在山上好好聚聚。”
“好,好。”张杨连连应着,心里的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。
接风宴设在县府的院子里,十分简单:陶碗里盛着糙米饭,几碟腌菜,一盆炖得软烂的萝卜汤——这在人民军餐桌上,已是难得的丰盛。
张远说:“人民军条件艰苦,委屈大家了。”
张杨郑重地说:“这是艰苦奋斗的作风,我们定会尽快适应。”
“说艰苦,最开始在封龙山立足的那几年,才是真的艰苦。”
张远望着远处的山峦,语气里带着回忆,“那时候没粮,吃了很久的树皮、草根,稀粥能照见人影,弟兄们一个个饿得眼冒金星,照样得扛着锄头种地,拿着刀枪打仗。”
说着,他指了指身边的袁咏和范康,笑道:“当时啊,我和这两位也没少在战场上见面,打来打去,最后反倒成了一家人。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嘛。”
众人大笑起来,院子里的气氛愈发轻松。
张远等笑声歇了,才收起笑容,语气认真起来:“其实,今日把能叫来的兄弟姐妹都请来,除了为稚叔接风,还有一事想和大家商议。”
他顿了顿,说道:“当初最困难的时候,我们抓到俘虏,若是不愿意留下,就会发路费让他们回家。
缴获少的时候,发三五个铜板;
缴获多些,就发三五十个。
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的我,真是穷大方。”
众人大笑。
袁咏说道:“短期看是吃亏,长期看却赚大了。
我当初跟人民军对阵时,就从没敢把手下士兵逼得太紧——就怕他们一赌气,把我捆了去人民军领赏钱呢。”
“说到这事,我最有发言权。”范康拍着大腿,嗓门洪亮,“我被人民军俘虏过三次!”
众人又是一阵大笑。
范康也笑,接着说:“第一次被抓,以为必死无疑,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;
第二次,就没怎么抵抗,反正知道人民军不杀人,束手就擒还省点力气;
第三次,索性自己把自己绑了,主动送到人民军面前——省得他们动手了!”
笑声更大了,连张杨的妻子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。
张杨感慨道:“这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师啊。”
“若是只听夸奖,我就没必要特意和大家商议了。”张远摇摇头,语气凝重了些,“也有人批评我这政策太傻,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。
我仔细想了想,这话也有道理。
毕竟,不是所有人都像袁咏、范康兄弟这样明事理,总有一些人不知感恩,顽固不化——比如夏侯兰。”
他提起这个名字,脸色沉了沉:“他对人民军向来敌视,我却放过他好几次,结果给人民军培养了一个难缠的对手,这是我最后悔的事。”
“那家伙确实可恶!”周仓瓮声瓮气地说,“上次的东柳里之战,就是他谋划的!”
张远点点头:“所以,我们得拟定个章程,对俘虏要区别对待。”
他条理清晰地说道:“对于底层的本地士兵,还是执行原政策,根据实际情况发些路费放回去——他们回到家乡,就是最好的宣传队,会把人民军的理念讲给更多人听。”
“对于将领,若是纯粹执行命令、没有血债的,教育之后就放回去;
对于敌视人民军的,就先进行劳动改造,让他们明白是非对错,再做处理;
至于罪大恶极、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,必须公开审判,给百姓和牺牲的弟兄一个交代。”
“早该这样了!”赵霜第一个赞同,“以前对有些人太宽容,反倒让他们觉得咱们好欺负。”
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,都觉得这章程合情合理。
张远的目光最后落在张杨身上,语气郑重而诚恳:“至于像稚叔这样的将军,曾经和我们有些‘疙瘩’,甚至对人民军造成过一些伤害的——
我在这里代表人民军表明态度:当时各为其主,战场之上刀枪无眼,过去的恩怨,人民军绝不记恨,更不会翻旧账。
我们的大门,永远为你们敞开,热烈欢迎!”
他举起陶碗,里面盛着清澈的山泉水,却像捧着最烈的酒:“正所谓,渡尽劫波兄弟在,相逢一笑泯恩仇!”
张杨激动道:“渡尽劫波兄弟在,相逢一笑泯恩仇!”
他看着张远眼中的真诚,又看了看周围将领们坦荡的笑脸,端起自己的陶碗,与张远的碗轻轻一碰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阳光下,碗里的泉水闪着光,像映着无数个将要到来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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