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两日,裴昭明虽名义上在休沐,却并未真正闲下来。
他利用御史台的权限和私人关系,暗中追查两件事:一是李崇古生前的人际网络与资金往来,试图找到其他玄鹤卫成员的蛛丝马迹;二是那枚关键蜡丸密信的来源。
赤霄阁案的官方结论已迅速传开,“宗正寺卿李崇古突发恶疾坠塔身亡”的消息,成了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“真相”。
大多数官员对此讳莫如深,闭口不谈,仿佛李崇古此人从未存在过。但也有少数嗅觉敏锐者,从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,私下议论纷纷。
裴昭明将重点放在了蜡丸密信上。这枚密信是此案最初的突破口,送信人不仅深知公主坠塔案的疑点,更直接指向了李崇古与三年前工部尚书旧案的关联。
送信者,是敌是友?是玄鹤卫内部的倾轧,还是另一股潜伏势力的插手?他仔细回忆接收密信那天的细节。
信是通过一个在御史台外街乞讨的小乞丐送来的,只说是一个戴着兜帽、看不清面容的人给了他一钱银子,让他务必送到裴昭明手中。
线索至此中断。裴昭明没有放弃,他让手下心腹暗中排查了当日御史台附近所有可能存在的眼线、商铺,甚至动用了部分江湖关系,查询近期京城内是否有异常的信息交易或秘密集会。
与此同时,裴昭雪也在大理寺的档案库中,借整理卷宗之名,翻阅与李崇古相关的、未被内侍省封存的边缘卷宗,尤其是其担任宗正寺卿期间,经手过的宗室事务、宫廷用度记录等,希望能找到非常规的资金流动或人事安排。
白砚舟则利用太医世家的便利,悄悄查访了京城几家有能力配制“碧落黄泉”此类复杂毒药的隐秘药铺或黑市渠道,虽然明知希望渺茫——此类物资,玄鹤卫必有专属来源,但任何一丝可能都不容放过。
苏九则在照顾受伤护卫之余,凭借女子细心的观察力,重新梳理了从公主坠塔到李崇古伏法整个过程中,所有接触过的人员名单,寻找是否存在行为异常、或与已知线索有隐秘关联之人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
在裴昭明休沐的最后一日,他安插在京都漕帮的一个眼线传回了一条模糊却至关重要的信息:在公主坠塔案发生前约三日,曾有一个形迹可疑、操着些许江南口音的中年文士,在城西的“墨韵斋”书铺短暂停留,与掌柜有过低声交谈。
而据漕帮负责那片区域“地面清扫”的小头目回忆,那文士离开时,袖中似乎滑落了一小团类似蜡丸的东西,被其随从迅速拾起。
更重要的是,那文士的腰间,似乎佩戴着一枚不起眼的、形似飞鹤的玉扣。
“形似飞鹤的玉扣!”裴昭明得到消息,精神陡然一振。
这与他之前推测的玄鹤卫信物形态极为吻合!
江南口音,则可能与玄鹤卫的活动范围有关。他立刻亲自便装前往墨韵斋。
书铺掌柜起初矢口否认,但在裴昭明亮出御史身份并施加压力后,终于战战兢兢地承认,确有一人前来,并非购买书籍,而是支付重金,查阅了铺中收藏的一些前朝工部遗留的、关于建筑结构与机关术的残本札记,特别是关于赤霄阁早期改建记录的只言片语。
“他问了些什么?”裴昭明追问。
“主要……主要是问了赤霄阁塔顶铜钟的悬挂方式,以及塔身内部是否存在罕为人知的夹层或通风结构……”
掌柜回忆道,“小人觉得奇怪,但对方给的钱实在太多……”
裴昭明心中豁然开朗。
送信人不仅知道李崇古是凶手,更清楚李崇古可能利用的作案手法与机关!
此人极有可能也是玄鹤卫成员,甚至可能是地位不低于李崇古的……另一位副使!
他送来密信,借刀杀人,目的是除掉李崇古?是内部斗争,还是……李崇古临死前所说的“弃子”或“诱饵”?
线索再次指向了玄鹤卫内部结构的复杂性与残酷性。
李崇古这位副使的覆灭,非但没有让这个组织伤筋动骨,反而可能正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!
那枚蜡丸,与其说是帮助裴昭明破案,不如说是一步精心设计的棋,目的是为了推动某个更庞大的计划。
裴昭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。他仿佛看到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,正从黑暗深处缓缓张开,而自己与昭雪等人,似乎正不知不觉地,一步步走向网的中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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