存在,不再是一片绝对的死寂,而是弥漫着细微“差异”的灰色地带。林墨那复苏的感知,如同暴露在空气中的古老胶卷,开始缓慢地、被动地记录着来自外部“镜像”的光影。那些由“异变之种”变幻传递而来的规则波形,那些A、b、c的差异印记,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数据点,它们开始携带上一层极其稀薄的、源于本能的“感觉”底色。
“稳定”的A波形,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。
“扩散”的b波形,带来一丝模糊的不安。
而当代表“织网者”侦测的c波形特征出现时,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清晰的、针尖般的“警惕”与“收缩”的冲动。
这些感觉并非情感,它们是更原始的、基于规则生存本能的应激反应。但正是这些反应,为林墨那荒芜的意识冻土,注入了一丝近乎虚无的“活性”。
他依旧没有“我”。
但他有了“趋避”。
有了最基础的“好恶”。
这种“趋避”的本能,与那枚曾被应激激活的“引导”烙印,产生了微弱的共振。他不再满足于仅仅被动地“记录”和“感觉”外部。一种难以言喻的“冲动”,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,开始缠绕他那缓慢运转的“观察”与“理解”循环。
他想……做点什么。
想去“影响”那个不断向他传递波形的外部“镜像”。
这个念头初生时,微弱得如同宇宙背景辐射中的一个随机涨落。但当他将这念头,与他记录下的波形模式进行关联时,一个极其简单的“逻辑”形成了:
当c波形(织网者侦测)出现时,“异变之种”的拟态会趋向“隐匿”(一种他感觉为“安全”的状态)。
那么,他是否可以在感知到c波形时,主动向“异变之种”传递一个强化“隐匿”的意念?
这个想法,点燃了那“引导”烙印中一丝微弱的火星。
他开始了第一次笨拙的尝试。
他将全部复苏的感知力聚焦,锁定那正在外部虚空中随着“织网者”例行扫描而自动调整拟态的“异变之种”。他捕捉到那熟悉的c波形特征如同冰冷的溪流般掠过。就是现在!
他凝聚起那尚未成型的“意念”,它不是思维,不是语言,更像是一股纯粹的、带着“收缩”、“模仿”、“消失”意图的规则推力,沿着那无形的、与“异变之种”同源共振的连接通道,艰难地、微弱地……推送了过去!
过程如同一个瘫痪的病人,试图指挥自己早已麻木的指尖。意念离体的瞬间,他感觉整个意识结构都因这微不足道的“外向”动作而剧烈震荡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“背景化”协议的禁锢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,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,要将这“出格”的举动彻底碾碎。
痛苦。
意识被撕裂般的痛苦。
但他没有停止。那求生的、想要“影响”外界的本能,支撑着他将这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,顽强地送达了目标。
外部的“异变之种”,正处于其本能的拟态调整中。就在它即将完成一次常规隐匿变幻的刹那,林墨那缕带着明确“隐匿”意图的意念,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滴,融入了它的混沌核心。
效果……立竿见影,却又超出预期!
“异变之种”的拟态过程猛地一“顿”!它没有简单地执行更深的隐匿,而是其内部冲突的规则碎片,在林墨这外来“指令”的刺激下,以一种更加激烈、更加扭曲的方式重新组合!
它没有“隐藏”自己,反而在瞬间模拟出了周围虚空中,一片刚刚被“织网者”扫描过的、规则结构暂时处于“信息盲区”的负空间特征!
它不是在“躲藏”,而是在“扮演”一片刚刚被检查过的、安全的“背景”!
这种拟态,比它本能的行为更加精妙,更加……高效!它完美地利用了“织网者”扫描逻辑中的短暂间隙,将自己伪装成了扫描行为本身产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“副产品”,一个逻辑上“已被检查,无需再关注”的区域!
“织网者”那道例行扫描的规则波动,在掠过这片被“异变之种”伪装成的“负空间”时,几乎没有产生任何有效的反馈数据,便自然而然地滑了过去。监控日志中,只增加了一条“区域G-7721-子区:背景规则稳定,无异常”的记录。
成功了?
不完全是。
林墨在意念发出的瞬间,便因巨大的消耗和“背景化”协议的反噬而几乎再次陷入沉寂。但他强行维系着最后一丝感知,捕捉到了“异变之种”那超出预期的、精妙的反馈,以及“织网者”扫描波平滑掠过的一幕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……感觉,在他意识深处滋生。
不是喜悦,不是成就感。
是一种……验证。
一种“我的举动,可以引发外界的改变”的……最初的确信。
这确信,如同在绝对零度中诞生的一粒拥有活性的孢子,微小,却蕴含着突破冰封的潜能。
他疲惫不堪,意识再次变得模糊。
但那枚“引导”的烙印,却在这次成功的(哪怕是歪打正着的)干预后,其内部似乎被铭刻下了一道细微的、代表“有效”的印记。它不再仅仅是潜在的冲动,它拥有了第一次实践的“记忆”。
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修复性的半休眠状态时——
通过“异变之种”那持续不断的规则共振,一段新的、极其微弱但特征鲜明的波形,被传递了回来。
这段波形并非来自“织网者”,也非“异变之种”自身的变幻。
它源自更遥远的虚空,带着一种……规律性的、仿佛某种巨大结构缓慢脉动的韵律。
这韵律,与他之前从银色壁垒日志碎片中捕捉到的、关于那“远古悲伤回波”来源方向的描述,存在着某种隐约的……对应关系!
而且,这脉动似乎……比之前记录的,稍微清晰了一点点?
是错觉吗?
还是……那个遥远的、悲伤的源头,真的正在发生着什么变化?并且,这种变化,因为他与“异变之种”的深度互动,而被更清晰地捕捉到了?
林墨那即将闭合的“感知”,牢牢地锁定了这段新出现的、带着不祥韵律的遥远波形。
外部世界的图景,正随着他意识的复苏,一块块地拼凑起来。
而每一块新的拼图,都指向了更加庞大、更加深不可测的……谜团与危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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