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道继续向下延伸,坡度越发陡峭。暗红结晶变得稀疏,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厚实、不断分泌粘液的菌毯,踩上去滑腻异常,需要格外小心。空气中那股腥甜味混合着一种类似电子设备过载后的焦糊味,令人作呕。
“低语”并未因消灭一只幽影而减弱,反而随着深入变得更加纷杂。那些碎片化的画面中,开始频繁出现一些规律性的场景:巨大的齿轮在暗红液体中缓缓转动、闪烁的符文阵列明灭不定、穿着冥府制式服装的身影在光影中忙碌穿梭……这似乎是“摇篮”建造初期或某个正常运行阶段的记忆回响。
“这里曾经是冥府的重要设施。”林辰低声道,一边用断剑小心拨开垂挂下来的菌丝,“这些幻象,可能是残留在建筑结构或能量场中的历史印痕,被‘低语’激活并扭曲了。”
艾莉点点头,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。忽然,她停下脚步,指向左侧通道壁:“主人,那里有标记。”
林辰循声望去。在厚厚的菌毯覆盖下,隐约能看到合金墙壁上刻着什么。他上前几步,用断剑小心刮开一片菌毯。
露出的是一行简短的冥府通用符文,刻痕很深,边缘整齐,显然是用制式工具刻下的:“第三检修段,向前150步,应急舱室。”
符文下方,还有一个箭头标记,指向通道前方。
“是当初施工或维护时留下的指示标记。”林辰精神一振,“雷克斯说的备用入口是紧急检修口,那附近很可能有相关的维护设施或临时据点。这个应急舱室,或许还能用,至少可能留下一些东西。”
两人加快脚步,沿着标记方向前进。果然,走了大约一百五十步后,通道右侧出现了一扇半掩的金属门。门扉厚重,表面漆层斑驳,边缘被菌毯和暗红结晶侵蚀,但整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。门上有一个手动旋转阀盘,此刻处于微微开启的状态。
林辰和艾莉对视一眼,默契地进入警戒状态。艾莉侧身贴在门边,林辰则小心地握住阀盘,缓缓加力。
阀盘转动时发出刺耳的、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,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活动过了。门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,一股更加浓烈的陈旧灰尘和轻微霉味扑面而来,但奇怪的是,其中并没有外面通道那种强烈的污秽能量和“低语”感,反而相对“干净”。
门后一片漆黑。
林辰从怀中取出那枚从幽影身上获得的暗蓝色结晶。结晶在黑暗中散发出柔和的、如同月光般的澹蓝色微光,虽然不算明亮,但足以照亮身前数尺范围。他将结晶举高,谨慎地踏入舱门。
结晶的光芒驱散了门后的黑暗,照亮了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小空间。
这里确实是一个简易的应急检修舱室。靠墙有一排金属工具架,上面凌乱地摆放着一些锈蚀的工具和零件箱。中间是一张固定在地面的金属桌和两把折叠椅。角落还有一个类似储物柜的立柜。
但最引人注目的,是桌子旁的地面上,两具相拥在一起的骸骨。
他们穿着制式的冥府戍卫轻型护甲,护甲上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,但相对完整,没有明显战斗损伤。骸骨姿态自然,一具背靠墙壁坐着,另一具依偎在他怀里,两人的手骨紧紧交握。从骨骼大小和盆骨形状判断,应该是两名男性戍卫。
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。没有菌毯侵蚀他们,没有暗红结晶生长,甚至连灰尘都似乎避开了他们所在的一小块区域,让他们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姿势。
林辰的目光落在他们身旁的地面上。那里,有一个巴掌大小、用黑色蜡封得严严实实的金属圆筒,表面刻着冥府的徽记和“绝密·现场急报”的字样。
“他们……是自愿留在这里的。”艾莉轻声道,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。血族见惯了死亡,但这种平静的、相拥而逝的等待,依然触动人心。
林辰默默点头,对着两具戍卫骸骨行了一礼。然后,他小心地拾起那个蜡封金属圆筒。蜡封完好无损。
他用断剑的剑尖,小心地撬开蜡封。圆筒内是一卷韧性极佳的、类似油纸的材料,上面用潦草但清晰的字迹写满了信息。字迹颜色暗红,似乎是……血书。
“致可能发现此报告的任何后来者:
吾等乃第七冥域东侧支流源头前哨指挥所所属,第三巡逻队队员,编号戍卫甲-柒叁壹(哈伦)与戍卫乙-玖贰肆(凯勒)。
奉命尝试经由‘静默通道’前往‘摇篮’核心执行初步侦察及建立通讯中继,于通道备用检修段遭遇大规模‘低语’具现化实体及变异守卫袭击。队伍失散,吾等二人重伤,能量屏障耗尽,退守此应急舱室。
舱室基础隔离符文尚存部分效能,暂可抵御外部低强度侵蚀,然无法持久。
在此坚守期间,借助舱室内残留的简易观测设备(已损毁),对‘摇篮’核心能量波动进行了断续记录与分析,有以下发现,望对后续行动有所助益:
一、关于‘核’的脉动。其能量释放并非均匀持续,存在明显的‘活跃期’与‘间歇期’。每个周期约相当于标准冥时三刻(约45分钟)。‘活跃期’持续约四分之一周期,此时‘核’能量输出最强,‘低语’强度及具现化实体活性达到峰值,‘裁决之章’律动最为痛苦混乱。‘间歇期’则相对平稳,‘核’仿佛陷入短暂‘沉寂’,外部能量扰动和‘低语’强度会下降约三成。怀疑此波动与‘核’内‘高位存在意志’的注意力起伏或某种内在规律有关。
二、关于‘裁决之章’。在观测中,发现其律动虽整体趋向沉沦,但在每个‘间歇期’临近结束时,会有极其短暂(不足一息)的、相对‘清明’的时刻。彼时,其金色光芒会稍微凝聚,痛苦律动稍有减缓,甚至能捕捉到一丝微弱但坚定的、类似求救或坚持的意志碎片。吾等称之为‘理性回光’。此现象规律出现,或为与之沟通或施加影响的潜在时间窗口。
三、关于变异守卫。其行为模式受‘核’之意志直接操控,在‘活跃期’攻击性、感知范围及协同性显着增强,于‘间歇期’则显得较为‘迟钝’和‘机械’,多处于固定位置或进行简单巡逻。
四、此舱室东南角立柜内,储备有一套基本完好的简易攀爬工具(吸盘式)及一小罐未启封的‘驱邪粉’(标准制式,对弱等污秽能量及部分变异菌毯有驱散抑制作用)。工具与物资皆可自取。
吾等伤势过重,灵魂亦受侵蚀,自知无法生还。已启动舱室最终静默程序(耗尽残余能量强化隔离,代价为内外彻底锁死)。将此观测记录封存,留待有缘。
愿后来者……能挽回这场灾难。
——哈伦、凯勒,绝笔。”
血书的最后,字迹已经有些模煳扭曲,但那份沉重与托付之意,却穿透纸面,清晰可感。
林辰缓缓卷起血书,沉默了片刻。这两位戍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没有绝望等死,而是竭尽全力留下了宝贵的观测信息。他们的发现,比雷克斯报告中更加具体、更具操作性!
“核”的脉动周期,“裁决之章”的“理性回光”,变异守卫的行为规律……这些信息,在接下来的潜入行动中,价值无可估量!
“他们发现了关键的时间窗口。”林辰看向艾莉,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,“如果我们能抓住‘间歇期’,特别是‘理性回光’那一刻接近‘裁决之章’,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增。”
“但‘间歇期’只有四分之三周期,大约三十多分钟,而且外部威胁只是减弱,并非消失。”艾莉冷静分析,“我们需要精确计算时间,快速行动。”
林辰点点头,将血书小心收好。然后,他走到东南角的立柜前。
立柜没有上锁,轻轻一拉就开了。里面果然整齐地摆放着一套工具:几个带有强力吸盘和可伸缩抓钩的金属部件、数卷特制的韧性合金索、一副带有简易能量缓冲的手套。旁边还有一个密封的金属小罐,标签上写着“驱邪粉·标准型”,生产日期是很久以前,但密封完好。
林辰检查了一下,工具保养得不错,只有轻微锈蚀,功能应该完好。驱邪粉罐子沉甸甸的。
“好东西。”林辰将工具和驱邪粉取出。攀爬工具在这种结构复杂、垂直空间可能很多的“摇篮”内部,或许能派上大用场。驱邪粉虽然只是制式物品,但在特定环境下,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就在他将东西收好时,怀中的密钥碎片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,散发出的白色光粒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。与此同时,那枚暗蓝色结晶也微微发热,光芒闪烁的频率与密钥碎片隐隐同步。
“嗯?”林辰心中一动,将结晶和密钥碎片都取出来,放在一起。
只见白色光粒与暗蓝色结晶的微光相互交织、呼应,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。几秒后,这种共鸣渐渐平息,但林辰能感觉到,密钥碎片对“裁决之章”的感应似乎更加清晰、明确了一点点,而且似乎对周围环境中“低语”的干扰,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排斥。
“这结晶……能增强密钥的感应,或者帮助稳定其功能?”林辰若有所思。这倒是个意外收获。看来,之前那“回响幽影”被净化后留下的东西,果然不是凡品。
将结晶和密钥碎片重新收好,林辰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具相拥的戍卫骸骨。
“我们不会辜负你们的牺牲。”他在心中默念。
然后,他转向艾莉:“准备出发。根据血书记录,我们需要先判断当前处于‘核’脉动的哪个阶段。如果正好是‘活跃期’,我们就在这里稍微等待;如果是‘间歇期’,就立刻前进,争取时间。”
艾莉点头,紫眸中闪过一丝冷光:“明白。”
两人没有立刻离开舱室。林辰盘膝坐下,将心神沉入意境,同时仔细感应着怀中密钥碎片传来的、源自“摇篮”核心的脉动韵律,试图与血书中描述的周期进行比对。
艾莉则守在门边,警惕地感应着门外通道的能量变化。
时间,在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。
应急舱室的微弱隔离,将大部分污秽与低语挡在外面,给了他们进入“摇篮”以来难得的短暂安宁。
但这安宁,注定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。
(第四百五十二章 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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