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廷烨接到太子密令时,初时愕然,随即唇边浮起一丝略带讥诮又了然的笑意。他本就因家世与过往,看透了世情冷暖与人心的弯弯绕绕,太子的谋划虽大胆,却正合他对扬州这帮地头蛇行事风格的预判。“臣这浪荡名声,没想到还有派上这等用场的一天。”他自嘲一句,便干脆利落地应承下来,“殿下放心,这祸事我替你挡了,这出戏,臣定会唱得‘本色出演’,让他们瞧个真切。”
于是,扬州城最负盛名的“醉仙楼”、“霁月坊”等销金窟里,很快便常见顾廷烨的身影。他身边总伴着一位新得的“红颜知己”——正是此前数次“偶遇”太子未果,最终却“机缘巧合”被顾廷烨所“救”的落难女子,名唤柳莺儿。此女生得确实绝色,杏眼桃腮,身段袅娜,更难得气质楚楚,略带书卷气,谈吐不俗。顾廷烨待她,看似极尽宠溺,一掷千金购置华服美饰,出入皆以香车宝马相随,俨然一副被美色迷了心窍的纨绔做派。
很快,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扬州官场:那宁远侯府的落魄公子,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,在扬州这温柔乡里又找到了“知音”,沉溺其中,连太子交办的正经差事似乎都懈怠了几分。暗中观察的眼睛们,初时谨慎,见顾廷烨行为放浪,对柳莺儿呵护备至,且柳莺儿暗中递出的消息也颇合他们预期,便渐渐放下心来,甚至有些得意于计策虽未直接套住太子,却“误中副车”,牵制住了太子身边一个可能碍事的人物。
这日,太子曹玉成在别院设宴,款待几位协助清查账目的老成官吏,也邀了顾廷烨作陪。席间,顾廷烨自是携柳莺儿同来。柳莺儿低眉顺眼,侍立顾廷烨身后添酒布菜,仪态无可挑剔,却难掩容色倾城。几位官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,其中与盐商往来甚密的李通判借着酒意,半开玩笑地举杯向顾廷烨道:“顾公子好福气啊!这位莺儿姑娘真是我见犹怜。只是公子久居扬州,这般带着红颜出入,京中侯府和……荣贵妃亲妹那边,可会有微词?莫非公子要在扬州置办外室不成?” 话语中带着试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席间微微一静。谁不知道顾廷烨与荣贵妃之妹荣飞燕,因那段英雄救美而成就佳话的往事?李通判此言,颇有嘲讽他行事荒唐之意。
顾廷烨执杯的手顿了顿,面上却不见恼色,反而在灯光下显出几分似真似假的落寞与温柔。他侧首看了一眼身后面颊微红的柳莺儿,叹了口气,声音不高,却足以让席间众人听清:“李大人说笑了。莺儿她……身世飘零,品性高洁,并非那些庸脂俗粉。顾某与她,也算患难相遇。至于飞燕……” 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词句,随即露出一抹复杂笑意,语气却异常清晰坚定,“内子她……向来大度明理。临行前,她还嘱咐我在外要诸事小心,若遇真心相待之人,不必拘泥虚礼。我想着,待此间事了,便禀明家中,接莺儿回京。总不好让她一直这般无名无分跟着我。”
此言一出,满座皆有些愕然。连原本只是演戏、心中时刻警惕的柳莺儿,也蓦然抬首,怔怔看向顾廷烨的侧脸,眼中瞬间盈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与……一丝迅速泛起的水光。她奉命接近,周旋于阴谋与监视之间,早已将真情实感层层包裹,只当自己是件美丽武器。顾廷烨待她好,她只道是逢场作戏,是任务所需。可此刻,他当着太子与诸多官员的面,提及那位身份尊贵的荣贵妃亲妹妹,感念其“大度”,更要给自己一个“名分”……这话语里的担当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情,重重敲在了她心上最脆弱的地方。原来,他待她,或许并非全然是戏?原来,自己这般身份,也能被他如此郑重规划进未来?
席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。李通判干笑两声,敷衍赞了句“顾指挥有情有义”,便不敢再多言。其他人也纷纷岔开话题。曹玉成垂眸饮茶,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与赞许。顾廷烨这戏,唱得真是入木三分,还演出了几分浪子回头、情深义重的味道,难怪能打动人心。
宴席散后,顾廷烨“醉意朦胧”地被柳莺儿搀扶回暂居的客院。房门关上,隔绝了外界。顾廷烨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,但依旧带着温和神情,亲自给柳莺儿倒了杯热茶。
柳莺儿捧着茶杯,指尖微颤,沉默良久。屋外秋虫唧唧,更显室内寂静。她忽然抬头,眼中已褪去伪装的水光,只剩下挣扎后的决绝与一丝哀凉。
“公子……” 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沙哑,“莺儿……有事禀告。”
顾廷烨静静看着她,并不催促。
“公子今日席间所言……可是真心?” 她问出这句话,似乎用尽了力气。
顾廷烨目光深邃,不答反问:“莺儿希望是真心,还是假意?”
柳莺儿闭上眼,泪珠终于滚落,哽咽着说道:“无论是真是假……公子肯为莺儿如此设想,肯说那样的话……莺儿……无以为报。” 她猛地睁开眼,眼神变得锐利而清晰,“公子,莺儿并非自愿卷入此事。家父本是苏州一小吏,因得罪上官被构陷入狱,母亲病重,弟妹年幼。是……是白敬斋的人找上我,承诺若我能按他们吩咐接近太子或太子身边要紧人物,探听消息,便救我父亲,保我一家平安。我……我别无选择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语速加快道:“他们让我以各种方式‘偶遇’太子,若不成,便退而求其次,接近其他可能接触到核心事务之人。公子便是目标之一。他们让我获取公子信任,伺机探听太子查案的动向,尤其是关于盐引旧账和几处关键仓房的消息。我平日与外界联系,是通过醉仙楼一个叫‘何三’的伙计传递消息,接收指令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顾廷烨,目光恳切说道:“但今日之后,莺儿不愿再害公子。公子若信我……莺儿愿将所知尽数告知,也愿……愿为他们传给公子的消息,做些改动,或者,探听他们真正的意图,回报给公子与太子殿下。只求……只求殿下与公子,事成之后,能救我家人脱困。” 说罢,她盈盈下拜。
顾廷烨扶起她,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,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。“你既坦诚相告,我必不负你。你家人的事,我会禀明太子,设法周全。从今日起,你表面依旧按他们的指令行事,但所有消息,需先经我过目。何三那条线,暂时不要动,以免打草惊蛇。你只需记住,你如今,是在为太子殿下做事。”
柳莺儿重重叩首,泪如雨下,这次却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与一丝微茫的希望。
至此,一场针对太子的“美人计”,在顾廷烨将计就计的“美男计”反击下,悄然扭转。柳莺儿这个原本的棋子,因顾廷烨一番半真半假的“深情”表演触动心肠,加上自身困境与良知未泯,转而成为了插入对方阵营的一枚反向棋子。扬州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上,太子一方,终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,打开了一道窥见内情的缝隙。夜还很长,但风向,似乎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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