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寒风，在村庄巷道里穿梭。卷起零星枯叶，发出呜呜哨音。天气已冷得彻骨，呵气成浓浓白雾。屋檐下冰凌子晶莹剔透，一日比一日粗壮。
然而，在苏念棠收拾整洁的小院里，却感受不到冬日肃杀。反而处处蒸腾着忙碌而温暖的年节气象。空气里从早到晚，都交织弥漫着各种勾人馋虫的香气。
苏念棠心下澄明。无论陆建军归期几何，这个年都必须过得殷实、体面、热气腾腾。这是对孩子们的承诺。也是她在这个时代，努力扎根的庄严仪式。
每日清早，第一缕唤醒肠胃的香气，必定来自灶台。 那口咕嘟冒泡、蒸汽氤氲的陶土大锅，正熬煮着浓稠软糯的腊八粥。
虽说腊八已过，但孩子们极爱这口甜暖的粥品。她便时常熬煮。选用空间里品质极佳的糯米、紫米。配上饱满的红豆、芸豆、花生。再加入甘甜的红枣、桂圆肉。
文火耐心慢熬。时辰足，火候到。每一粒米、每一颗豆都酥烂开花。与水乳交融。粥汁变得醇厚绵密，泛着诱人的紫红光泽。
临出锅前，撒上一大勺殷红的红糖。搅拌均匀。那甜滋滋、热腾腾的香气，便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屋子。
孩子们每天清晨钻出被窝。睡眼惺忪，却都会围坐到小炕桌旁。一人捧上一大碗滚烫的腊八粥。小口小口地、珍惜地吹着气喝下肚。
一碗下肚，从喉咙暖到四肢百骸。冻得发白的小脸，很快变得红扑扑、润滋滋的。
明轩最爱里面炖得烂烂的红枣。总是小心翼翼地拨到碗边，留到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吃掉。
明浩则更偏爱那稠厚滑腻的米汤本身。喝得一脸陶醉。
年纪最小的明远吃得最是热闹。粥糊糊沾得满嘴满脸。他却毫不在意，咧着沾了米粒的小嘴，冲母亲咯咯直笑。
待日头升高些，更加强势的炖肉香，便会后来居上。 成为小院空气的主旋律。
苏念棠特意去公社割了几根猪大棒骨。又谨慎地从空间取了些精五花肉和一只肥硕的蹄髈。
将棒骨巧妙敲开，露出丰腴的骨髓。与切成大块的猪肉、蹄髈一同冷水下锅。加入几片生姜、一勺料酒。大火煮沸，仔细撇净浮沫。
捞出后，用温水冲洗干净。重新投入锃亮的大铁锅里。注入满满清水。投入葱段、姜块、十几粒花椒和一点点提味的料酒。
先是大火催开。再次撇去浮沫。旋即转为灶膛里持续的、温和的文火。让锅里的内容物，在时间的魔法下，慢慢地、极有耐心地咕嘟着。
这一炖，往往就是大半天。汤汁逐渐呈现出诱人的奶白色。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均匀的小气泡。
浓郁纯粹的肉香，混合着骨髓的醇厚香气。随着蒸腾的水汽，无孔不入地弥漫在院落里。甚至攀过矮墙，飘散到巷道上。
惹得路过的村人，都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。深深吸气，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。
直炖到肉酥烂离骨。蹄髈软糯粘唇。骨髓融入汤中。汤汁变得醇厚发粘。方才撒上适量的盐调味。
这原汁原味的肉汤，已是极致的鲜美。苏念棠先给望眼欲穿的孩子们，每人盛上一小碗滚烫的清汤。再捞几块最烂糊的肉，让他们先解解馋。
剩下的肉汤则是宝贝。撇去浮油，留着煮面条、炖白菜、做烩菜。都是画龙点睛的美味。
这日，苏念棠决定包包子。 发面是个技术活。她试了几次，才掌握了诀窍。
用温水化开酵母。倒入白面和中粮面混合的面粉中。和成一个光滑的面团。放在温暖处，等着它慢慢发酵。膨胀成两倍大。
馅料她准备了两种。一种是猪肉白菜粉条馅。空间里拿出的猪肉剁成肉糜。加入葱姜末、酱油、盐和一点点五香粉搅打上劲。
白菜剁碎，撒盐杀出水分，仔细挤干。粉条煮软切碎。三者混合，再淋上一点烧热的猪油。搅拌均匀，香气立刻就出来了。
另一种是红糖芝麻馅。用红糖、炒香的芝麻碎和少量干面粉混合而成。甜甜的，是给孩子们解馋的。
面发好了。揉搓排气，分成小剂子。擀成中间厚四周薄的面皮。包馅、收口。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包子就做好了。
苏念棠的手艺渐长。包子褶子捏得虽不算精美，但也匀称了不少。包好的包子放入铺了湿笼布的蒸锅里。二次醒发一刻钟后，大火烧开，转中火蒸上两刻钟。
蒸包子的时候，满屋都是浓郁的面香和馅料香。孩子们围在灶台边，眼巴巴地等着。不停地问：“妈，好了吗？好了吗？”
时间一到，揭开锅盖。白茫茫的水蒸气扑面而来，带着诱人的食物香气。一个个包子胀得白白胖胖，表皮光滑，看着就喜人。
苏念棠先捡出几个糖包。晾得不太烫了，才递给望眼欲穿的孩子们。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。烫得直吹气，却舍不得吐出来。含糊地喊着：“甜！好吃！”“妈，肉包好了吗？”
肉包子出锅，更是引得孩子们欢呼。咬开松软的外皮，里面是咸香油润的馅料。汤汁微微浸润了面皮，好吃得让人停不下嘴。
苏念棠自己也吃了一个，满意地点点头。她蒸了很多。一顿吃不完的，等晾凉了就收进小缸里存着。以后随吃随热，极为方便。
除了主食，零嘴也不能少。 她又炒了一大锅瓜子和花生。
铁锅烧热，倒入粗盐。再放入瓜子和花生。不停地用小火翻炒。直到瓜子散发出焦香。花生衣轻轻一搓就掉。吃起来又香又脆。
炒好的瓜子花生放在簸箕里晾凉。孩子们时不时就去抓一把。兜在口袋里，边玩边磕。
她还用红薯和空间少量的白糖，熬制了一小盆红薯糖稀。熬到能拉出细丝的程度。用筷子蘸着，趁热吃。又粘又甜。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嘴之一。
每次都吃得小手小脸黏糊糊的。却笑得格外开心。
这日，苏念棠又蒸了一锅暄软的大白馒头。捡了几个品相最好的。又装了一碗才炖好的、肉多汤浓的红烧肉。准备给公婆送去。
刚到祖宅门口，就闻到里面也飘出炖肉的香味。但似乎不如她炖的浓郁。大嫂赵素芬正在院里洗衣服。看到她来，连忙擦手起身。
“念棠来了。”
“大嫂，我蒸了点馒头，炖了锅肉。给爹娘送点过来添个菜。”苏念棠笑着递过去。
赵素芬接过碗。那扑鼻的肉香让她忍不住赞道：“真香！念棠你现在手艺是越来越好了！娘刚才还念叨呢。说就你送来的吃食最合她口味。烂糊，入味。”
她说着，压低了声音：“比某些人强多了。光闻着香，吃起来齁咸，肉还柴。”
苏念棠知道她说的是谁。只笑了笑，没接话。这时，陆母从屋里出来。看到苏念棠，又看了看那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。脸上没什么表情。只淡淡道：“又送东西来，自己不过了？”
苏念棠早已习惯婆婆的说话方式。笑道：“过年嘛，多做点。建军寄了钱回来，够用。”
陆母听到儿子寄钱，脸色又缓和了些。瞥了那肉一眼：“闻着还行。以后别老往这跑，看好孩子是正经。”
“诶，知道了娘。”苏念棠应着。目光扫过西厢房紧闭的窗户。知道王翠花肯定在屋里听着呢。她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：“这肉炖得烂，爹牙口不好也能吃。您和爹趁热吃。我回去了啊。”
“嗯。”陆母应了一声。破天荒地加了句：“路上滑，慢点。”
提着空碗往回走。苏念棠心情不错。她能感觉到婆婆态度的细微变化。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。但接纳和认可，却实实在在。
回到自家温暖的小院。看着在院子里追着晒太阳的鸡崽跑的孩子们。闻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各类食物混合的温暖香气。她的心也变得无比充实和平静。
年货越来越丰富。小缸里存满了馒头、包子、炸货。屋檐下挂着腊味。柜子里藏着糖果零嘴。这个年，注定不会寒冷。也不会饥饿。
她抬头望了望灰蓝色的天空。算着日子。腊月二十……越来越近了。
无论他是否如期而归。她和孩子们都已经准备好。迎接一个温暖、丰足、充满食物香气的新年。而这个家。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冰冷破败的壳子。它充满了生活的气息。和希望的味道。静待着。或许即将到来的远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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