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天,米缸彻底空了。咸菜罐子也只剩下一点深褐色的、带着霉斑的残渍。饥饿不再是隐隐的啃噬,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的、烧灼的疼痛,在他的胃里拧成一团冰冷的结。
蜷缩在墙角已经无法抵御这种来自内部的瓦解。他必须动起来。
母亲没有回来。那个“安顿下来就接他”的承诺,像投进水里的石子,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,就沉入了名为现实的、深不见底的黑暗。他并不感到意外,甚至有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麻木。期待,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,他早已学会不再拥有。
但生存是刻在骨头里的本能。
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头因为低血糖而一阵眩晕。他扶住墙壁,等待那阵黑翳过去。然后,他开始行动。
他的动作很慢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精准的目的性。他走到母亲睡过的那堆干草旁,俯下身,将脸深深埋进去,用力地、深深地呼吸。
那里,还残留着最浓郁的、属于母亲的气味——汗水、劣质肥皂、草叶,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、她身上特有的疲惫的气息。这气味像一道微弱的丝线,在混沌的黑暗中,为他指明了第一个方向。
他记住了。
接着,他走到那个破陶碗边,指尖轻轻触碰碗沿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力度。他环顾四周,目光扫过地面,扫过门框,像最老练的猎手,搜寻着一切不寻常的痕迹。门边角落,一点几乎看不见的、被鞋底带来的泥渍,颜色与宿舍周围的土略有不同。他蹲下,用手指捻起一点,凑近鼻尖。
是一种混合着煤灰和某种……水腥气的味道。码头?还是某个有特定土壤的街区?
他将这点信息储存进脑海。
他没有立刻冲出门去漫无目的地寻找。他知道那样没用。这座城市太大,而他太小。他需要线索,需要方向。
他推开门,走进了外面嘈杂而冰冷的世界。阳光有些刺眼,他眯起了眼睛,适应了片刻。
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。他选择了母亲最常走的那条路,通往菜市场和码头的方向。他走得很慢,低着头,视线却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地面,搜寻着任何可能与母亲相关的蛛丝马迹——一片被踩踏过、带有特定纹路的烂菜叶?一粒从她破袋子里漏出来的、不同寻常的煤核?
路过那个曾经羞辱过母亲的米店时,他停顿了一下。伙计靠在门口,看到他,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轻蔑。冬至没有理会,他的目光落在米店门前被无数双脚踩踏过的地面上,试图分辨出是否存在母亲那双破旧布鞋的印记。没有结果,痕迹太杂乱了。
他继续往前走,来到码头附近母亲曾被围堵的那个巷口。他站在当初自己投出煤块的位置,目光冰冷地扫过巷子深处。这里的气息复杂而混乱,汗水、鱼腥、货物、陌生人的体味……他需要从中剥离出那一丝熟悉的、属于母亲的味道。
他像一条沉默的猎犬,沿着母亲可能走过的路径,一遍遍逡巡。他在菜市场丢弃的烂叶堆旁停留,在浆洗衣服的河滩边驻足,在一切母亲可能为了生计而停留过的地方,深深地呼吸,努力捕捉那正在被风和时间迅速吹散的“嗅迹”。
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,这个脏兮兮的孩子,不乞讨,不玩耍,只是像游魂一样在固定的区域徘徊,低着头,仿佛在寻找丢失的魂魄。
他没有在意。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感官上,集中在脑海里那条正在慢慢清晰起来的“路径”上。母亲的气味,行动的轨迹,可能去往的方向……这些碎片化的信息,在他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大脑里,逐渐拼接。
饥饿和疲惫不断侵袭着他,他的脚步开始虚浮,嘴唇干裂。但他没有停下。寻找,成了支撑这具空壳没有立刻散架的唯一执念。
他不知道找到之后能怎样。质问?哀求?还是仅仅只是……确认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?
他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,他必须找到她。
就像黑暗中迷失的幼兽,凭着本能,追寻着唯一熟悉的气味,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尚未完全断裂的、最后的联系。
夕阳再次西沉,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。他停在一条陌生的、相对安静的街口,这里已经远离了码头和菜市场的喧嚣。他微微仰起头,在混杂的都市气味中,努力分辨着。
似乎……有一丝极淡极淡的、属于母亲浆洗衣物时用的那种劣质肥皂的味道,被风从街道的深处带了出来。
他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。
然后,他迈开脚步,毫不犹豫地,向着那条街道的深处走去。
一步一步,坚定而沉默。
追寻着那几乎快要消失的嗅迹,走向一个未知的、或许更加残酷的明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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