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道的尽头,是一家更低档、更拥挤的客栈的后巷。污水横流,垃圾堆积,空气里弥漫着腐烂和劣质酒精混合的刺鼻气味。而母亲的身影,就在这片浑浊的背景中,突兀地嵌了进去。
她蹲在巷子一角,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木盆,里面堆砌着如同小山般、颜色晦暗的床单衣物。她的脊背弯折成一个令人心惊的弧度,双手浸泡在灰白色的肥皂水里,机械而迅速地搓洗着。偶尔有客栈的伙计或者醉醺醺的客人从后门进出,投来漠然或者轻佻的一瞥,她都毫无反应,只是将头埋得更低。
冬至停在巷口阴影的交界处,将自己完全融入墙壁的斑驳里。他没有上前,没有呼喊,甚至连呼吸都收敛到最轻微。他只是看着。
找到了。
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、冰冷的巨石,似乎“咚”地一声落了地,却没有带来丝毫轻松,反而砸出了更深的空洞。她在这里,活着,以一种比之前更加不堪的方式。
他看到她把洗好的沉重床单奋力拧干,水珠溅在她疲惫的脸上,她也只是抬手用袖子随意一抹。他看到客栈管事模样的女人走出来,挑剔地翻检着洗好的衣物,嘴唇翕动,似乎在训斥着什么,然后将几个铜板扔在她脚边。母亲默默地弯腰捡起,数也没数,塞进怀里,然后又沉默地坐回木盆前。
一种尖锐的疼痛,比饥饿更甚,刺穿了冬至的胸腔。他几乎要冲出去,像上次对付那些二流子一样,用眼神,用凶狠,去逼退那个刻薄的女人。
但他没有。
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。他清楚地知道,冲出去的后果。那会打破母亲此刻勉强维持的、脆弱的“平衡”。那点微薄的铜板,可能会消失。他们连这片立足的泥泞之地,都会失去。
他不能。
于是,他成了她的影子。
每天,天不亮,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废弃的宿舍,如同最警觉的幽灵,穿梭在尚未苏醒的街道,提前抵达那条后巷,找到一个既能看清全局又足够隐蔽的角落——一堆废弃木箱的缝隙,或者一堵断墙的后面。
他开始了他无声的守护。
当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靠近,试图对深夜还在浆洗的林晚动手动脚时,冬至会从黑暗中掷出一块小石子,精准地打在醉汉的膝弯,让他吃痛踉跄,骂骂咧咧地走开。
当附近几个野孩子试图偷走林晚放在一旁、包裹着那点可怜食物的布包时,冬至会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突然出现在他们撤退的路上,不说话,只是用那双在暗夜里泛着冷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,直到他们吓得丢下布包落荒而逃。
当客栈里那个眼神不规矩的伙计,在一次交付衣物时,试图假借搀扶去碰触林晚的手臂时,冬至的手紧紧攥住了藏在身侧的、半块锋利的碎砖。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,像一张拉满的弓,只要那伙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,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。
幸运的是,那伙计似乎被林晚那死水般的沉默和空洞的眼神弄得有些无趣,嘟囔着松开了手。
冬至紧绷的弦才缓缓松开,手心里的冷汗浸湿了碎砖粗糙的表面。
他看着她日复一日地劳作,看着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,看着她手上的裂口在冷水的反复浸泡下溃烂、红肿。他看着她领到微薄工钱时,那瞬间闪过、又迅速湮灭的,不知是希望还是绝望的微光。
他离她那么近,近得能看清她鬓角被汗水黏住的发丝,能看清她每一次因为劳累而微微颤抖的肩膀。
却又那么远,远得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、名为现实和尊严的鸿沟。
他像一个忠诚而痛苦的哨兵,守护着一段无法言说的秘密。他的保护,不能宣之于口,不能被她察觉。他只能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,为她驱赶明枪暗箭,却无法替她分担那木盆的沉重,无法抚平她眉间的褶皱。
有一次,林晚在起身时,因为长时间的蹲坐和营养不良,眼前一黑,猛地向前栽去。
那一瞬间,冬至几乎要破影而出!
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,脚尖已经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半步!
但林晚用手死死撑住了木盆的边缘,稳住了身体。她低着头,剧烈地喘息着,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,显得那么脆弱,又那么顽强。
冬至硬生生收住了脚步,将那声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了回去,重新缩回阴影里,只有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。
他不能出现。他的出现,对她而言,或许不是安慰,而是另一重无法承受的压力和耻辱。
他只能看着。用他沉默的、燃烧的目光,陪伴着她,在这条肮脏的后巷里,进行一场无声的、绝望的挣扎。
他将自己化作了她的一道影子,一道冰冷、沉默,却凝聚了所有未爆发的力量与痛苦的影子。
这,是他唯一能做的,也是他选择的,守护母亲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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