危险来自于一次意外的松懈。
连日的饥饿和高度紧绷的精神,像两根被拉到极致的弦,终于在某个午后嗡鸣着显出裂痕。冬至蜷在废弃木箱的缝隙里,盯着母亲机械搓洗衣物的背影,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。巷口吹来的冷风带着湿腐的气味,竟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温暖,意识渐渐模糊,沉向黑暗。
他做了一个短暂而混乱的梦。梦里没有饥饿和寒冷,只有母亲温热的手掌,轻轻覆盖在他滚烫的额头上。那触感如此真实,带着令人心安的粗糙……
就在这时,一声压抑的、带着痛楚的闷哼将他猛地拽回现实!
他瞬间惊醒,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。
巷子里,母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正对着木盆,身体微微佝偻,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的腕部——那里,一道新鲜的、狰狞的血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,染红了她破旧的袖口和脚下浑浊的污水。一块尖锐的、断裂的搓衣板碎片掉落在她脚边。
是碎片划伤的。很深。
剧痛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,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。她试图用破布按住伤口,但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料,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。
那一瞬间,冬至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!所有的谨慎、所有的隐藏计划,都在母亲受伤流血的事实面前土崩瓦解!
他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。
“嗖——”
他从木箱的缝隙中猛地窜了出来,像一只被惊动的幼豹,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。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,眼中只有母亲那只流血的手。
他冲到林晚面前,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因为疼痛而急促的呼吸。他伸出自己那双同样粗糙、布满细小伤痕的手,想要去碰触那道伤口,想要做点什么止住那刺目的红色。
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僵。她愕然抬头,当看清眼前这张布满污垢、却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和焦急的小脸时,她的瞳孔骤然放大,脸上血色尽褪,比手上的伤口更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
“冬……至?”
她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她看着他,又猛地扭头看向他冲出来的那个隐蔽角落,瞬间明白了一切。这些天若有若无的被注视感,那些莫名其妙被解围的瞬间……不是错觉!
他不是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活着,他一直在看着她!看着她最狼狈、最不堪的样子!
一种比伤口更深的、混合着羞耻、心痛和巨大恐慌的情绪,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。
而冬至,在接触到母亲震惊而痛苦的目光的刹那,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,理智回笼。他看到了她眼中倒映出的、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,也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、让他无法承受的复杂情绪。
暴露了。
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,将他浇得透心凉。
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距离她流血的手腕只有一寸之遥,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。
咫尺,天涯。
林晚嘴唇翕动,似乎想说什么,是责备?是询问?还是哭泣?
但冬至没有给她机会。
在她发出任何声音之前,他猛地收回了手,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。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未褪的惊慌,有被发现的狼狈,还有一种决绝的、拒绝被怜悯的倔强。
然后,他转身。
用尽全身力气,像一道被鞭子抽打的影子,向着巷子的另一端,疯狂地奔跑起来!
“冬至!”
林晚终于喊出了声,带着哭腔和撕心裂肺的痛楚。她下意识地想追,可手上的剧痛和连日积累的虚弱让她眼前再次一黑,踉跄着扶住了冰冷的墙壁。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小的、决绝的背影,在昏暗的巷道里几个闪动,便彻底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街巷阴影之中,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只有地上那几滴尚未干涸的、属于她的鲜血,和空气中尚未平息的、奔跑带起的微尘,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集。
林晚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,捂住依旧在流血的手腕,将脸埋进膝盖,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,发出压抑的、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。
而冬至,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不顾一切地狂奔,直到肺叶如同风箱般灼痛,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任何追赶的脚步声,才猛地刹住脚步,靠在一堵潮湿的、长满青苔的墙壁上,大口大口地喘息。
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,冷风一吹,刺骨地寒。
他抬起手,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——刚才,差一点,只差一点,他就能碰到她了。
可他知道,他不能再碰了。
他不能再让她看见自己。不能再让她因为他的存在,而承受双倍的痛苦和耻辱。
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,将滚烫的脸颊贴在长满苔藓的砖石上,试图汲取一丝凉意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带着一种无处宣泄的、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。
守护,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伤害。
他再一次,失去了靠近她的资格。
唯一能做的,似乎只剩下退回更深的阴影里,做一个彻底的、不被她察觉的影子。
即使,那影子与她,近在咫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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