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石山庄的牌子挂起来了,就不能只是个空名头。张晚晴心里明白,想在云州这地界扎下根,光靠租来的破院子不行,得有自己的产业,自己的地。
这姑娘把袖管一挽,里里外外操持起来。她把娘留给她的一支赤金簪子、一对水头不错的翡翠耳坠子拿了出来,这是她最体己的东西了,眼下也顾不得心疼,悄悄托人换了钱。用这笔钱,在西市盘下个位置还成、但生意清淡的铺面。她琢磨了几天,定下主意,就做药材和皮货。张家从前的人脉,七零八落了,可总还剩点旧日情分。她一家家去拜会,话说得恳切,礼数周到,硬是重新搭上了几条进货的线。家里头的开销,她能省则省,自己和贴身丫鬟的用度减了又减,跟族人一起吃粗粮咸菜,却把省下来的钱粮,紧着护卫队和病榻上的爷爷。
她做的这些,大家都瞧在眼里。原本因为遭难有些散掉的人心,被她这么一点点,又拢回来了。星石山庄虽才起头,院子里倒有了股往上走的活气。
张晚晴没忘了那位不说话的恩公。她留意到,“张石头”有时会蹲在院子角落的沙土地上,用树枝、石子,无意识地划拉。那些线条弯弯绕绕,乱七八糟,看着就是痴傻人的随手涂鸦。
起初她没在意。有一回路过,多瞥了两眼,却忽然觉得,那些乱线里头,好像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。她眼神跟着线条走,看着看着,连日操劳积下的疲乏,竟松快了些,心里也静了下来。
这绝不是凑巧。
张晚晴心里咯噔一下。她不动声色,叫人拿来纸笔,小心地把那片沙地上的痕迹原样拓了下来。过后,她寻了个由头,亲自去拜访城里一位以见识广博闻名的老学究,听说对风水古术有些研究。
老学究展开那张拓纸,起初随意看着,渐渐眼神就变了,变得郑重,接着是惊讶,最后竟“嚯”地站起来,手指头点着纸面直哆嗦:“这……这是‘聚气’、‘安宅’、‘辟秽’的路子啊!妙!妙极了!浑然天成,暗藏玄机!这绝不是普通的风水摆布,画出这个的……怕是位了不得的世外高人!姑娘,这图,从哪儿来的?”
张晚晴心里翻江倒海,面上却只微微笑着,含糊说是家里长辈偶然得的旧物。辞别老学究,她拿着那张拓纸回到山庄,对着上面玄奥的痕迹,再看老槐树下那个泥塑般的身影,心绪久久难平。
恩公他……到底是什么人?
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。筹划着在城外买片荒坡、真正盖起星石山庄时,她力排众议,决定在整体布局上,悄悄参考“张石头”画里的那些奇异纹路。她不敢全用,只挑了其中看起来最不起眼、最基础的部分,用在主厅、藏书楼、演武场这些要紧建筑的位置和朝向上。
新山庄动土了。说来也怪,自打按那修改后的图样打下地基,干活的工匠们就嘀咕,在这片工地上干活,好像没那么累人,收工回去,觉也睡得沉。等几处主要房舍有了模样,第一批搬过来看守材料的族人住下,也觉得神清气爽,连些老毛病都似乎轻了点。更让那几个练内功的护卫惊喜的是,在这儿打坐练气,好像比在城里老宅子时,顺畅了那么一丝,效果也好了那么一分。
虽然变化还很微弱,可这实实在在的好处,让星石山庄上下又惊又喜,再看那位沉默的客卿时,眼神里简直带上了供神仙似的敬畏。“星石山庄”这块匾,在他们心里,终于开始有点沉甸甸的、让人安心的分量了。
张晚晴站在初具规模的山庄高处,望着下面忙碌的工地,心里头暖融融的,满是盼头。目光一转,落在远处一块裸露的大青石上——那是“张石头”最近常待的地方,他就一个人坐在那儿,望着天,或者盯着地,一坐就是大半天。
她轻轻走过去,把一件自己熬夜赶出来的、更合身的青色布衣,叠得整整齐齐,放在他身边的石头上。料子是普通的棉布,可针脚细细密密的,一看就费了心思。
“石头,”她声音轻轻的,像山涧水流过石头缝,“谢谢你。这儿,往后就是咱们的家了。”
“张石头”依旧望着天边流云,没半点反应。可这回,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头,似乎极轻地、几乎看不见地蜷了一下。对那件放在旁边的新衣裳,也没像以前那样,完全当它不存在。
张晚晴没指望他回答。她看着他棱角分明却蒙着层迷雾的侧脸,看着山风把他乱发吹起,心里头那份起初只是感激和依靠的情分,不知什么时候,悄悄变了味,掺进了些更深、更软的东西。一点红晕,悄悄爬上了她的耳朵尖。
她不知道,就在她转身走开之后,大青石上坐着的人,眼角的余光,极其缓慢地,在那件叠好的青色新衣上,掠过了一下。
也就在星石山庄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“布置”而显出一点不同时,血刀门派出去的探子,把“星石山庄那块地方有点邪门,待着让人精神好”的消息,带回了血刀门。
血厉听着手下禀报,眼神阴得能滴出水来:“聚气安神?看来这傻子身上,还真藏着东西!不能等了……”
当天夜里,几条黑影狸猫似的,悄没声摸进了正在修建的星石山庄,直奔几处核心地方,想绑走张晚晴,或者偷走可能存在的“秘图”。可他们刚一踏进山庄地界,就觉得胸口发闷,气有点接不上,连方向都辨不太清了,眼前的路好像歪歪扭扭的。
还没等他们找到目标,就被几个精神头十足、仿佛根本没睡死的张家护卫撞见了。几下不算激烈的交手,来袭的人慌慌张张跑了,丢下几具尸首和一肚子惊疑。
消息传回去,血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脸色铁青:“果然有鬼!给我盯死了!我倒要看看,那疯子画的,到底是什么符!”
星石山庄这点微弱的亮光,到底还是把暗处的恶狼,引得愈发垂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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