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撕扯着午后的闷热。
省委组织部大院。
红头文件静静躺在桌案上。
【关于秦峰同志职务调整的通知】。
只有薄薄一张纸。
却重得像块碑。
“东江市,老工业基地,虽然现在困难点,但底子厚。”
组织部副部长合上笔记本,语气公事公办,没抬头。
“秦峰同志,这是正处级实职。二十四岁的发改委一把手,全省独一份。”
“组织对你,寄予厚望。”
秦峰拿起文件。
纸张微温。
他很清楚,这不是提拔,是流放。
东江市,全省经济的负资产,一座甚至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濒死之城。
走出办公楼。
热浪扑面。
一辆黑色奥迪A6横在台阶下,车窗降下一半,冷气混着并不好闻的高档皮革味溢出。
陆承坐在后座。
没戴墨镜,手里翻着一本全英文的《经济学人》。
他看见秦峰,并没有下车的意思。
只是合上杂志,隔着车窗,目光平静得像在看一个已经出局的死人。
“东江的那个高新园,是我三年前否掉的项目。”
陆承声音不大。
温和,甚至带着一丝关切。
“那里地质太硬,不适合搞房地产;位置太偏,搞不了物流。”
“秦峰,那是个坟墓。”
“你去那里,正好。”
秦峰停下脚步。
他看着这位一身精致的宿敌。
“陆承,你信风水吗?”
秦峰突然问了一句。
陆承微微皱眉。
“我看那里不是坟墓。”
秦峰拍了拍手里的红头文件,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“是龙脉。”
陆承愣了一秒,随即笑了。
那种发自内心的、看傻子的笑。
“祝你好运。”
车窗升起。
奥迪车平稳滑出,连尾气都显得从容不迫。
秦峰站在原地,看着车尾灯消失。
龙脉?
当然是。
只不过这条龙,在这个年代,还是一堆被视为废铁的烂骨头。
……
东江市发改委。
这是一栋苏式红砖楼,爬山虎枯死在墙面上,像一张巨大的、干裂的网。
走廊里光线昏暗,充斥着劣质烟草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味道。
“秦主任是吧?”
副主任老赵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。
他没起身,只是抬了抬那双浮肿的眼皮,指了指角落里那张唯一的空桌子。
“那是你的位置。”
“饮水机坏了半年了,想喝水自己烧。厕所在走廊尽头,灯也是坏的。”
整个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暮气。
每个人都在忙。
忙着看报纸,忙着织毛衣,忙着等下班。
这里是被时代抛弃的角落。
“三点,市长办公会。”
秦峰没坐那张积灰的椅子。
他看了一眼墙上停摆的挂钟。
“老赵,带上关于‘高新产业园’的所有资料。”
老赵织毛衣的手顿了一下。
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。
“秦主任,那是市里的禁词。”
“谁提,谁就是给市长上眼药。”
“带上。”
秦峰的声音不重。
但那种在盘龙县抗洪一线杀出来的煞气,让老赵脖子缩了一下。
……
市政府,第三会议室。
烟雾浓得几乎看不清人脸。
市长李建国坐在主位,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满了。
他把一份蓝色文件夹甩在会议桌上。
滑行。
精准地停在秦峰面前。
“省里的抗洪英雄。”
李建国弹了弹烟灰,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。
“既然来了,就得干脏活。”
“高新产业园,负债八个亿,银行断贷,施工队天天堵门。”
“省里下了死命令,今年必须盘活,或者,破产清算。”
李建国盯着秦峰。
那是看替死鬼的眼神。
“秦主任,这担子,你敢接吗?”
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年轻人的笑话。
秦峰翻开文件夹。
第一页是一张地图。
东经117°,北纬31°。
一处三面环山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行的死地。
但在秦峰眼里,那不是地图。
那是未来十年,中国量子计算与EUV光刻机核心零部件的唯一产地。
“隐形长城”计划的0号基地。
因为只有这里的花岗岩地质,能承受纳米级加工机床的微震。
也只有这里,藏着那群还没死绝的“国宝”。
“我接。”
秦峰合上文件。
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李建国怔住了。
他准备了一肚子的激将法,全憋在了喉咙里。
“好!”
李建国把烟头狠狠按灭。
“军中无戏言。”
“秦峰,三个月。”
“要么出成绩,要么,滚回省城去。”
……
凌晨一点。
发改委地下档案室。
空气里全是霉味。
秦峰打着手电筒,光柱在尘埃中切割出一条通路。
他没去翻那些显眼的经济报表。
而是径直走向最深处,那个贴着“封存”封条的铁皮柜子。
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企业改制档案。
也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“黑历史”。
锁已经锈死了。
秦峰拿起旁边的灭火器。
哐!
铁皮柜门变形,弹开。
里面只有一个落满灰尘的牛皮纸袋。
【绝密:东江市红星机械厂(代号909)改制遗留问题处理意见】。
时间:1996年。
秦峰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图纸。
纸张发脆。
那是早期步进式光刻机的光学镜头设计图。
在这个年代,它被当做废纸,差点卖给收破烂的。
但在未来,它是无价之宝。
“谁?!”
黑暗中,突然传来一声暴喝。
紧接着,一道劲风袭来。
秦峰侧身一闪。
一根铁棍砸在柜门上,火星四溅。
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。
一个穿着破烂工装、满头乱发的老头,正举着铁棍,像护食的老狼一样死死盯着秦峰。
他浑身酒气。
但那双眼睛,亮得吓人。
“放下!”
老头嘶吼着,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。
“那是红星厂的魂!”
“谁敢卖它,老子敲碎他的脑袋!”
秦峰没动。
手电筒的光,落在老头胸前那枚几乎磨平了的徽章上。
虽然模糊,但依然能辨认出那个红色的五角星。
以及下面一行小字:
【总工程师:魏振华】。
就是他。
后世被称为“华夏光刻机之父”,却在黎明前夜饿死在出租屋里的老人。
秦峰放下文件。
但他没有退后。
反而向前一步,把手电筒倒扣在地上。
光线漫射,照亮了两人的脸。
“EUV光源波长13.5纳米。”
秦峰突然开口。
说出了一句在这个年代,除了极少数顶级科学家,没人听得懂的话。
老头手里的铁棍僵住了。
瞳孔剧烈收缩。
“双工件台技术,反射镜面平整度要求。”
秦峰继续说,语速极快。
“魏总工,我知道这些图纸不是废纸。”
“我也知道,您这二十年守在这破档案室里,是在等什么。”
咣当。
铁棍掉在地上。
魏振华颤抖着手,指着秦峰,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“我是来点火的人。”
秦峰捡起那份文件,双手递到老人面前。
神色肃穆。
“魏老。”
“陆承觉得这里是垃圾堆,李市长觉得这里是包袱。”
“但我觉得,这里是长城的基石。”
“您手里的东西,在未来,能卡住西方人的脖子。”
秦峰伸出手。
“敢不敢跟我赌一把?”
“用这堆废铜烂铁。”
“把这被封锁的天,捅个窟窿!”
地下室里死一般寂静。
只有电流流过老化灯管的滋滋声。
魏振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官员。
看着那双眼睛里燃烧的野火。
二十年了。
所有人都在骂他是疯子,是乞丐,是只会守着垃圾堆的丧家犬。
终于。
有人听懂了他的咆哮。
老头突然笑了。
那张满是油污和皱纹的脸,扭曲着,流下了两行浊泪。
他猛地抓住了秦峰的手。
力气大得几乎捏碎秦峰的指骨。
“赌!”
魏振华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有着某种粉身碎骨的决绝。
“只要能让红星厂重新开机……”
“老子这条命,给你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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