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代开创丰衣足食之世
苏威造律与高颎括户
开皇三年暮春时节,大兴城朱雀大街上的槐花已然落尽。吏部尚书苏威捧着新修的《开皇律》,站在尚书省衙门外,目光投向街对面。只见粮商张老五正指挥着伙计往马车上装载粟米,那麻袋堆叠得比人还要高,沉重的重量使得车轮深陷青石板路半寸之多。
“苏大人!”张老五踮起脚,拱手说道,“新米刚从华阴仓运来,您是否要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。高颎带着三名羽林卫疾驰而至,玄色官袍的下摆被风吹起,露出腰间悬挂的金鱼符。
“文深兄,快看这个。”高颎勒住马缰,从怀中掏出一卷黄麻纸。苏威展开纸张时,指腹被粗糙的纸边硌得生疼——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着“貌阅法”三个大字,后面还附着各县令的署名画押。
“括户已经完成了?”苏威的手指在“京兆尹”三字上停顿了一下。去年冬月,高颎推行“大索貌阅”时,京畿各县令曾联名上书,称百姓逃匿如同鸟兽一般,而如今这纸上却盖着三十七个鲜红的官印。
高颎翻身下马,靴底带起一片尘土,说道:“华阴县抓到了三个里正,他们都在替逃亡户隐瞒年龄。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“昨晚,万年县尉在灞桥芦苇荡搜出二十户流民,竟然都是开皇元年从北齐逃来的。”
苏威的目光扫过街尾那排新盖的粮仓。去年此时,这里还是一片荒地,如今青砖仓廪连绵半里之长,墙头上“义仓”两个大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。他想起十年前在同州做刺史时,亲眼目睹百姓用槐树叶掺着糠麸充饥的场景,而如今,朱雀大街两侧的饼肆里,胡麻饼的香气能飘出三条街远。
“高仆射可知道,”苏威忽然开口问道,“新律规定,盗窃边粮一升者处死?”
高颎正用马鞭梢挑开挂在粮车上的户籍册,听到这话,动作停顿了一下,问道:“文深兄是担心有人会铤而走险吗?”册子里夹着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“开皇二年,天下户三百五十九万;开皇三年,四百一十四万”。在墨迹未干的数字旁,高颎用朱笔点了个圈。
暮色降临,大兴宫的灯笼依次亮起。隋文帝杨坚站在观风行殿的丹陛上,望向东南方。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更亮一些,原来是新建成的广通渠正在进行夜航。内侍监双手捧着《输籍定样》的抄本,听到皇帝用手指叩击白玉栏杆的声音传来:“去年关中大旱,广通渠却运来三百万石关东粟米。”
“陛下,”高颎从阴影中走出,说道,“今日岐州上报,官仓粟米已积攒至八十万石。”他袖中滑落出一个牛皮账册,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麦穗——这是去年在同州试验“均田法”时留下的,麦粒饱满得能看出棱纹。
杨坚接过账册时,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。通事舍人连滚带爬地进来,说道:“陛下!西市百姓……百姓敲着铜盆庆贺!”老皇帝推开窗户,夜风送来隐约的歌吹声,其中夹杂着“均田”“轻税”的欢呼声。他转头看向…… 他望向墙上悬挂的《禹贡》九州图,手指在雍州与冀州之间划出一道弧线,说道:“开皇四年,该修长城了。”
仓廪丰实与运河初凿
大业元年孟夏,洛阳含嘉仓的监官王君廓正用象牙筹仔细清点入库的稻米。每一粒米都要经过三遍水漂,以确保没有半颗沙石混杂其中。当他在账册上写下“糙米一万石”时,听到运河方向传来号子声——那是第一批从江南运来的糯米,装载在三百艘五牙舰里,桅杆比天津桥的桥洞还要高。
“王监官!”漕运使杨玄感踩着跳板走来,玄色锦袍的下摆沾着泥浆,“余杭郡新进贡的‘香粳’,陛下要亲自过目。”他揭开舱盖的刹那,白雾裹挟着浓郁的米香升腾而起,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灰鹤。王君廓看到米粒上还带着青色的稻壳,仿佛是刚刚从田里收割下来的。
在含嘉仓的第十三窖前,几个匠人正用糯米汁混合石灰涂抹窖壁。这种“蒸土为城”的方法是从波斯传来的,据说能让粮食窖藏三十年而不坏。王君廓抚摸着冰凉的窖壁,回忆起开皇五年在河东见到的情景:那时百姓用陶罐储存粟米,一场秋雨就能让半窖粮食发霉。
“听说了吗?”杨玄感忽然凑近,“陛下要征发百万丁男开凿通济渠。”他用脚在泥地上划出河道走向,从洛阳西苑一直画到江都,“邗沟段要建造四十座斗门,比郑国渠还要精巧。”远处忽然传来钟鸣,那是洛口仓新建成的望楼在报时,钟声能传到五十里外的偃师县。
大业二年仲秋,太史局的漏刻刚过午时三刻,司农寺卿元寿捧着《诸州仓廪账》走进观文殿。他看到炀帝正对着沙盘推演运河工程,紫檀木制作的河道模型里,碎银充当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亮。
“陛下,”元寿展开账册,“天下诸仓共存粮九千六百万石。”他指着其中一页,“洛口仓新建成三百窖,每一窖可容纳八千石,比开皇年间的太仓多三倍。”沙盘旁堆放着各地送来的谷穗,有辽东的黄粟、江南的籼稻,甚至还有西域的青稞。
炀帝用玉柄麈尾拨弄着沙盘里的碎银:“昨日虞世基奏报,河南诸郡的桑田已达万顷。”他忽然抓起一把青稞,放在鼻尖轻嗅,“听说吐谷浑人用三斗青稞就能换一匹良马?”元寿刚要回话,殿外传来鸿胪寺卿的急报:“启禀陛下!突厥启民可汗遣使入贡,愿协助开凿永济渠!”
夜幕降临时,洛阳天津桥上挤满了观看河灯的百姓。王君廓站在仓顶,看见运河里漂浮的莲花灯连成一条火龙,从洛口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。他想起十年前在关中逃难时,曾用半块发霉的麦饼换过一个野果。如今含嘉仓的老鼠都能挑着麦粒吃——那些从江南运来的“香粳”,连鼠洞深处都弥漫着米香。
盛世隐忧与人口峰值
大业五年冬,齐州章丘县的里正赵三郎蹲在田埂赵三郎站在田埂上,注视着均田官丈量土地。新制的木尺在冻土上划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,这一尺等同于唐虞时代的十寸。当丈量到第十八顷时,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喧闹之声——原来是括户使正在核查户籍。据说今年全国户数已达八百九十万。
“赵里正!”均田官的呼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你村的桑田多出了三十亩,需要重新造册。”赵三郎接过账册时,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户的授田数目:张三,永业田二十亩;李四,口分田四十亩……最末页盖着齐州都督府的朱红大印,旁边用小字标注着“开皇十七年,天下户口四百万;大业五年,八百九十万”。
村口的老槐树下,几位老人正用算筹计算着今年的租调。粟米二石、绢二丈、绵三两,相较于北齐时期减轻了将近一半。赵三郎抚摸着怀里的“输籍定样”,回忆起开皇九年平陈之时,父亲曾用一斗糙米换了半间草屋。如今他家的粮仓里,粟米堆积到了房梁,就连五岁的小儿子都懂得“储粮备荒”的道理。
大业六年上元节,洛阳端门街的灯会亮如白昼。吏部侍郎许善心站在天津桥上,看着身着锦缎的百姓提着走马灯穿梭而过。卖胡饼的小贩用鎏金铜刀切割面饼,饼屑掉落地上,引得鸽子纷纷争食。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发生争执,回头望去,只见两个波斯商人正用银币抢购一篮樱桃——这种曾经只有皇室才能享用的水果,如今在西市仅售十文钱。
“许侍郎!”太府寺卿元文都捧着账册走上前来,“今年度支奏报,天下储粮可供五十年使用。”他翻开其中一页,上面绘制着各地粮仓的分布情况:洛口仓三百窖、回洛仓二百窖、华阴仓八十窖……最西边的敦煌仓旁,用红笔标注着“丝绸之路,岁入绢百万匹”。
夜深时分,许善心独自登上皇城角楼。月光之下,大运河宛如银色丝带般缠绕着中原大地,粮船首尾相连,帆影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稠密。他想起高颎临终前说过的话:“户口日益繁盛,仓廪充实丰盈,然而役使过度,恐怕会引发祸端。”远处突然传来更鼓之声,那是金明门的夜禁鼓声,比开皇年间延长了一个时辰——据说陛下嫌夜晚太过短暂,要让百姓有更多时间“游乐生息”。
角楼的铜铃在风中轻轻作响,许善心展开随身携带的《开皇起居注》。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开皇四年的情景:那时关中遭遇大旱,隋文帝亲自带领百姓前往洛阳就食。如今含嘉仓的粮食多得吃不完,却要征调百万丁男开凿运河。他望着运河上连绵不绝的灯火,忽然觉得那些莲花灯宛如无数双眼睛,在黑暗中默默凝视着这片富饶的土地。
注:1高颎(541 - 607),隋代名相,主持括户政策使国家户籍从399万户增至890万户,推行均田制与输籍法,为隋代富强奠定基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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